我攥著青銅骰子跪在通天塔冰冷的地麵上，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。塔身正在我腳下呻吟，那些刻著符咒的青磚此刻浮出蛛網般的電路紋路，空氣裏彌漫著臭氧和香火混合的詭異氣味。
    你終於來了。陰影裏傳來沙啞的電子音。
    我猛地抬頭。達摩院首座盤坐在角落，左半身還是熟悉的血肉之軀，右半身卻裸露著齒輪咬合的金屬骨架。他胸腔裏的機械裝置哢哢轉動，眉心那塊菱形晶片正投影著凡人王朝的景象——葉青璃站在縣衙廢墟上，血玉簪在她手中灼灼發亮。
    首座？我的聲音幹澀。
    他咧開嘴，金屬下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：我是你第一百一十九次輪回時埋下的保險程序。他敲了敲太陽穴，彈開的金屬外殼下，紫色晶核如心髒般搏動，“拿著這個去找記憶燈塔，但要小心管理員的眼……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他的金屬右臂突然暴起！五指化作旋轉的合金鑽頭直刺我咽喉。
    我狼狽翻滾，鑽頭擦著脖頸釘入地麵，火星四濺。劍鋒本能地斬向那截機械臂，卻像劈進粘稠的膠體。斷口處噴出的不是機油，而是粘稠的黑色液體，落地便凝結成跳動的二進製代碼。
    格式化…已…開始…首座的血肉之軀開始像素化消散，僅剩的機械頭顱滾落在地，電子眼紅光頻閃，燈塔…在…因果倒置層…
    頭顱徹底化作一灘閃爍的數據泥。我拾起那塊滾燙的紫色晶核，它在我掌心印下一個燃燒的太極圖標記。
    凡人王朝的雨帶著鐵鏽味。我葉青璃）站在縣衙的斷壁殘垣間，血玉簪燙得幾乎握不住。鏡中人強塞給我的記憶碎片正在顱內衝撞——穿著白大褂的自己往控製台輸入代碼，培養艙裏無數張相同的臉，還有警報燈刺目的紅光。這些畫麵覆蓋了我熟悉的繡線、熏香和晨鍾暮鼓。
    姑娘小心！
    破空聲襲來。我旋身避開，那東西擦著發梢掠過。是個衙役，但身體被無形之力擰成麻花狀，四肢反關節著地爬行，脖頸上頂著的透明頭顱裏，綠色數據流瀑布般刷新。
    數據異常體清除中……電子音帶著詭異的歡快。
    血玉簪嗡鳴著脫手飛出，在空中拖曳出猩紅光軌。我本能地抓住光軌末端，光芒瞬間凝固成三尺光刃。揮劍斬去時，劍鋒劃過的空間像劣質畫布般撕裂，露出後麵閃爍“404”的虛空裂口。
    葉姑娘！這邊！半截身子像素化的捕快從瓦礫後探出頭，他的金屬左臂正插在地窖門鎖上。門開刹那，寒氣混合著陳腐的銅腥撲麵而來。
    地窖裏堆滿了青銅骰子，成千上萬，每一個都在瘋狂自轉。它們投射的光影交織成網，映照出不同時空的淩霄：有在雷劫中吐血的，有在廢墟裏奔跑的，甚至有一個被釘在通天塔頂，胸口插著管理員密鑰碎片。
    通天塔在…改寫因果…捕快的身體邊緣開始飄散，像燃盡的紙灰，我們找到…初代…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他已徹底消散。地窖深處，一尊三丈高的活字印刷機轟然啟動，黃銅字塊在字盤上癲狂跳躍，最終拚出烙鐵般的文字：
    【葉青璃是第一個覺醒的npc】
    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嚨。
    現實廢墟的培養液帶著血腥的甜膩。我淩霄）猛地嗆醒，淡藍色液體從口鼻倒灌進來。頸後傳來光纖拔離的刺痛。透過艙壁玻璃，我看到噩夢般的景象：數以千計的培養艙正在連環爆炸，淡藍營養液混合著營養管道的碎片噴湧而出。每個炸開的艙體裏，都爬出一個渾身濕漉漉的“葉青璃”。她們動作僵硬卻目標明確，撕開連接線纜，瞳孔深處跳動著無機質的紅光。
    更恐怖的是對麵區域。那些標著“x”序號的艙門正被重拳從內部轟擊。一張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貼在玻璃上，他們的眼睛全部被替換成機械義眼，猩紅的十字準心在瞳孔中鎖定我所在的方位。
    哢！
    艙門彈開。一個右臉覆蓋金屬骨骼的女人站在外麵，白大褂上滿是幹涸的汙跡，手裏激光切割器的光刃嗡嗡作響。
    別出聲！她的聲音混雜著電子合成音，左眼是人類的焦急，右眼是機械的掃描紅光，我是第七次輪回的葉青璃殘存意識，載體編號sy07。我們隻有三分鍾。她一把將我拽到控製台後，從懷裏掏出個東西——一枚比我手中更古舊的青銅骰子，表麵蝕刻著“零號檔案”。
    聽著，她語速快得像子彈，通天塔是雙向通道，管理員用它監控輪回，但也能被反向入侵！我們需要……她的機械右眼突然高頻閃爍，激光筆般的光束掃過我手腕，等等！你身上怎麽會有她的本源烙印？
    我低頭，左手腕不知何時浮現出血色符文，正是修真界葉青璃擅長的護身咒。符文微微搏動，像活物的脈搏。
    不可能…這烙印隻有主意識體…sy07的聲音充滿驚駭。就在這時，她的金屬右臉突然扭曲變形，電子音不受控製地迸出：【警告！載體異常！清除協議啟動！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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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猛地將我推向通風管道口：去月球背麵！基因庫…那裏有錨…激光束洞穿了她的胸膛，灼熱的金屬和血肉濺在我臉上。
    轉角陰影裏，三個完全機械化的“淩霄”克隆體無聲滑出，猩紅的義眼鎖定我。為首那個歪了歪頭，電子合成音帶著冰冷的戲謔：
    很高興見到你，原版。
    通天塔頂層的風帶著數據流的嗡鳴。我淩霄）的手按在記憶燈塔冰冷的棱鏡表麵。它內部奔湧著億萬碎片：藥鋪學徒偷嚐草藥的苦澀，飛劍掠過雲端的暢快，實驗艙玻璃上凝結的水珠…三個世界的記憶如海嘯般撞擊我的意識。
    選擇你的記憶錨點。空靈的聲音在顱內回蕩。
    棱鏡表麵浮出光幕：
    【藥鋪學徒】
    【修真者】
    【實驗體】
    首座最後的警告在耳邊炸響：燈塔…在因果倒置層…因果倒置…我猛地咬破舌尖，劇痛帶來一絲清明——同時將染血的手掌狠狠拍在三個選項上！
    錯誤！多重身份衝突！最高級格式化啟動——！
    棱鏡爆出刺目紅光。整個修真界開始崩解，不是山崩地裂，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的素描，從邊緣向中心飛速像素化消失。在徹底湮滅前的最後一幀，我看到棱鏡核心深處有個模糊的白衣身影——那張臉，分明是葉青璃，卻帶著俯瞰眾生的漠然。初代測試員。
    地窖裏，我葉青璃）的手顫抖著伸向那行冰冷的活字：“第一個覺醒的npc”。指尖觸碰黃銅的瞬間，所有字塊驟然熔化成熾熱的液態金屬！它們像擁有生命般在地麵流淌、匯聚，最終形成一個巨大、緩緩旋轉的太極圖。
    陰陽魚眼的位置，虛空旋轉，傳來吸力。
    鏡中人的聲音在腦海尖叫：別進去！那是陷阱！
    我自己的聲音卻在低語：看看他們藏了什麽。
    我踏進陽魚眼。
    撕裂感席卷全身，仿佛靈魂被剝離。一道半透明的虛影從我體內被強行抽出，踉蹌落在對麵的陰魚眼上——那是鏡中人，此刻卻凝實如真身，臉上帶著震驚和狂怒。
    載體竟敢反抗程序？！她尖叫，聲音不再有電子雜音，是純粹的女聲，充滿被冒犯的威嚴。
    我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，無數信息流在意識裏貫通。活字印刷機崩塌的殘骸上，新的句子在熔化的銅汁中凸起：
    【你不是bug，你是設計好的後門程序】
    冰冷的程序邏輯取代了血液，我明白了。所謂覺醒，不過是預設劇本裏的一環。憤怒像冰冷的液態氮灌滿胸腔。
    通風管道的黑暗濃得化不開。我淩霄）在狹窄的金屬通道裏手腳並用，身後是激光束灼穿管壁的嘶嘶聲和克隆體沉重的腳步聲。sy07最後的血點在我額頭上發燙。
    去月球背麵！基因庫…那裏有錨…
    錨？什麽錨？記憶燈塔裏初代測試員的臉和葉青璃的重疊在一起，混亂的漩渦幾乎撕裂我的意識。手腕上葉青璃的烙印突然灼燒起來，像燒紅的鐵圈。劇痛中，前方的黑暗被撕開一道微光。
    我跌進一個圓形艙室。中央懸浮著一座微縮的月球模型，銀灰色的球體緩緩自轉，背麵有一塊不規則的紅斑在脈動。艙壁上布滿屏幕，其中一個突然亮起，顯示著凡人王朝地窖的實時畫麵——葉青璃站在熔化的太極圖中央，身體半透明化，而對麵那個“鏡中人”正抬手凝聚出刺目的數據長矛。
    另一個屏幕瘋狂刷新著代碼，最終定格在一條血紅的最高權限指令上：    指令發送者的身份標識在屏幕角落閃爍，那是一個極簡的太極符號，陰陽魚眼的位置，嵌著兩個微縮的字母：.q。
    淩霄。葉青璃。我們的名字縮寫。
    冰冷的戰栗順著脊椎爬升。難道管理員……
    砰！通風管道蓋被炸飛。三個機械克隆體滑入艙室，猩紅的義眼鎖定了我。為首的克隆體沒有舉槍，反而抬起手，掌心裂開，露出一枚旋轉的紫色晶核——和首座體內的一模一樣。
    我們不是來殺你的，電子音毫無起伏，我們是你的疫苗。阻止她完成格式化，在她徹底成為adin_zero之前。
    他指向屏幕。畫麵裏，那個從葉青璃體內分離出來的“鏡中人”，正將數據長矛指向蒼穹。三個世界的天空裂開巨大的縫隙，一隻由星辰構成的、冰冷的機械巨眼正在凝聚成型。巨眼的瞳孔深處，隱約可見一個纏繞著鎖鏈的王座輪廓。
    王座上，坐著另一個“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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