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有光點在跳動，如同深海中發光的浮遊生物。我漂浮在這片混沌裏，意識被撕扯成無數碎片——維生艙的冰冷、修真界的罡風、藥鋪後院的血腥味，所有感知攪成一團粘稠的漿糊。唯有胸口那塊玉白晶體散發著穩定的暖意，像燈塔般指引著意識重新凝聚。
    醒醒。
    一個聲音刺破混沌。不是來自外界，而是直接在我顱骨內側響起，帶著電子設備特有的輕微失真。
    眼皮重如千鈞，但某種本能驅使著我強行睜開。視線模糊了十幾秒才逐漸聚焦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、半球形空間。圓弧形的牆壁上鑲嵌著數以千計的六邊形屏幕，每個屏幕都在播放不同的畫麵——有修真界的山川河流，有王朝世界的市井街巷，甚至還有現實廢墟中那個維生艙大廳的監控影像。所有畫麵邊緣都跳動著細密的0和1代碼流，像是某種活體生物的血管脈絡。
    我躺在一張金屬台上，四肢被半透明的能量環固定。頭頂懸垂著數十條粗細不一的管線，末端針頭閃爍著寒光，距離我的眼球不到十公分。
    歡迎來到核心層，淩霄。或者說，c742號實驗體。
    聲音來自正前方。我艱難地轉動脖頸，看到三步之外懸浮著一個女性全息投影。她穿著白色研究服，黑發整齊地綰在腦後，麵容與葉青璃有七分相似，卻冷峻得像手術刀。投影腳下是控製室的金屬地板，上麵蝕刻著巨大的Ω符號，與我昏迷前看到的那扇門上的標記一模一樣。
    ty01的原型記憶晶體激活了你的深層意識。她——它——用電子筆在全息屏上劃動著，調出我的大腦掃描圖，有趣。區區克隆體竟然能承載量子糾纏態，看來c係列還有優化空間。
    每個詞都像冰錐刺入太陽穴。我掙紮著想要起身，能量環立刻收緊，勒進皮肉的疼痛讓眼前發黑。
    別費力氣了。投影頭也不抬，你的物理軀體正在現實層的維生艙裏腐爛，此刻在這裏的隻是被提取的意識數據流。多虧ty01的晶體，我們終於能進行最後階段的測試。
    它打了個響指。左側牆壁突然變得透明，露出隔壁房間的景象——數百個圓柱形培養槽整齊排列，每個槽裏都漂浮著一個"葉青璃"。她們有的年輕，有的蒼老，有的渾身插滿管線，有的已經半透明化。最靠近觀察窗的槽體裏，一個與我記憶中完全相同的"葉青璃"突然睜開眼睛，瘋狂拍打玻璃，嘴型分明在喊："快逃！"
    投影嗤笑一聲："第1274號迭代體總是這麽吵鬧。"它滑動手指，那個培養槽立刻被金屬外殼封閉，"讓我們看看你的記憶戰場構建得如何。"
    劇痛毫無預兆地襲來！頭頂的針管突然刺入我的太陽穴，冰冷的液體注入腦髓。視野瞬間被撕成碎片——
    千仞峰頂的罡風如刀割麵。我單膝跪在皸裂的岩石上，手中長劍插進地麵半尺才勉強穩住身形。道袍被鮮血浸透，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。頭頂，深藍色的劫雲如同倒懸的怒海，漩渦中心那道曾將我劈得神識碎裂的光矛再次凝聚。
    不對。這不對勁。上一刻還在核心控製室，怎麽突然——
    淩霄！
    熟悉的呼喚讓我渾身一震。葉青璃跌跌撞撞地衝上峰頂，粗布衣裙被劍氣割得破爛不堪，右臂完全透明化，露出皮下流動的數據光流。她懷裏死死抱著什麽，玉白色的光芒從指縫間漏出。
    接住！她用盡全力拋出懷中之物。那東西在空中劃出拋物線，竟是由三塊碎片拚合而成的殘缺鑰匙——青銅色的鑰匙孔輪廓、暗銀色的殘缺齒輪、幽藍色的電路殘痕，正是管理員碎片！
    手比思維更快地接住鑰匙。觸碰到碎片的瞬間，海量信息如洪水般衝入識海：
    【記憶戰場加載完成】
    【對抗協議啟動】
    【勝利條件：在數據洪流中保存核心記憶】
    【失敗懲罰：意識格式化】
    這不是真實的修真界！是係統構建的虛擬戰場！那個投影把我和葉青璃的意識投進了這個模擬場景，想用天劫的數據洪流衝刷我們的記憶！
    小心！葉青璃突然撲過來。我本能地抱住她轉身，一道碗口粗的藍色雷霆擦著後背劈落，在岩石上燒灼出焦黑的【權限不足】字樣。
    她在我懷裏劇烈喘息，透明化的右臂又蔓延到了肩膀：係統在模仿熱寂劍道的法則...我的數據結構撐不了多久...抬起完好的左手，指向劫雲中心，看那裏！
    漩渦深處，隱約可見一個由無數0和1構成的巨大女性麵孔，正是控製室裏那個投影的放大版。它冷漠地注視著我們，嘴唇開合間，雷霆化作暴雨傾瀉而下！
    每一道閃電都在空中扭曲成鎖鏈形態，鏈條上掛滿閃爍的畫麵——我兒時在劍閣練劍的記憶、葉青璃在繡坊學藝的場景、甚至還有維生艙裏那些"我們"被注入虛假人格的監控錄像。這些記憶鎖鏈如同活物般朝我們纏繞而來，一旦被觸碰，對應的記憶就會被係統抽離、解析、覆寫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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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背靠背！我大吼一聲，長劍橫掃，斬斷最先襲來的幾道鎖鏈。被斬斷的鏈條化作光點消散，但更多的記憶閃電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。葉青璃左手銀針飛舞，淡金色的能量絲線織成密網，勉強擋住另一側的攻勢。
    這樣下去不行！她聲音已經虛弱不堪，它在消耗我們的數據穩定性...我的右肩也開始透明化了...
    我瞥見她脖頸處蔓延的透明化痕跡，胸口玉白晶體突然劇烈發燙。三個世界的記憶在腦海中碰撞——修真界的劍訣、王朝世界的活字印刷機、現實廢墟的培養槽。某種近乎瘋狂的想法如閃電劃過。
    青璃！信任我嗎？
    她甚至沒有回頭，銀針劃出完美的弧線擊碎又一條記憶鎖鏈：廢話！
    我猛地將長劍插入地麵，雙手握住那三塊拚合的碎片鑰匙，狠狠刺向自己丹田位置！
    噗嗤！沒有預想中的劇痛，鑰匙如同融入水麵般沒入身體。道基深處那枚黯淡的金丹突然爆發出刺目光芒，表麵浮現出與鑰匙完全相同的紋路。一股前所未有的數據洪流從金丹內部爆發，順著經脈奔湧至四肢百骸！
    【管理員權限臨時激活】
    【數據接口已連接】
    係統的警報聲直接在識海中炸響。我睜開眼，看到的不再是血肉之軀，而是由無數金色代碼構成的能量體。抬起手，指尖輕輕觸碰最近的一道記憶鎖鏈——
    鎖鏈瞬間崩解成原始數據，被我的手指吸收殆盡。不僅沒有被剝奪記憶，反而吞噬了係統用來攻擊的數據！
    淩霄...你的眼睛...葉青璃的聲音帶著驚愕。
    不用看也知道，我的瞳孔此刻一定變成了不斷流動的代碼漩渦。劫雲中心的係統麵孔首次露出震驚表情，更多的記憶鎖鏈從漩渦中噴射而出，但這次它們的目標不再是我，而是已經半透明化的葉青璃！
    休想！
    金丹以超越極限的速度旋轉，三塊碎片鑰匙在丹田處共鳴震顫。我並指如劍，一道純粹由管理員權限構成的金色劍氣破空而出！劍氣所過之處，記憶鎖鏈紛紛崩解成最基礎的數據流，被劍氣裹挾著轟向劫雲中心那張巨臉！
    不！你怎麽能調用底層——係統的尖叫戛然而止。金色劍氣貫穿了它的眉心，無數亂碼從傷口處噴湧而出。整個劫雲開始不穩定地閃爍，深藍色褪成病態的灰白。
    但勝利的喜悅還未升起，身後就傳來物體倒地的悶響。葉青璃跪坐在地上，透明化已經蔓延到胸口，玉白色的數據光點正從她指尖不斷飄散。
    鑰匙...還差最後一塊...她艱難地抬起越來越淡的手臂，指向劫雲潰散後露出的天空，在那裏...
    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。記憶戰場的天穹之上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橫貫南北的巨大裂痕，裂痕深處閃爍著熟悉的黑色光點——正是最後一塊暗沉如墨的管理員碎片！它被係統藏在了記憶戰場的最高權限層！
    抱起葉青璃已經輕如羽毛的身體，金丹瘋狂運轉著對抗係統最後的防禦機製。每一步踏出，腳下都有金色代碼如蓮花般綻放，托著我們向天穹攀升。她的透明化仍在加劇，發梢開始分解成玉白色光點。
    聽著...她氣若遊絲地湊近我耳畔，最後一塊碎片...需要用記憶共鳴...解鎖...冰涼的唇貼上我的太陽穴，把我...放進你的識海...
    沒有猶豫的餘地。我低頭抵住她的額頭，玉白晶體在胸口爆發出灼熱光芒。她的身體瞬間崩解成無數數據流，順著接觸點湧入我的意識——
    劇痛！比肉身撕裂更甚的劇痛！兩個量子意識在狹小的顱骨內碰撞、融合！她的記憶如同鋒利的玻璃碎片紮進我的腦髓：第一次意識投射的恐懼、第一千次迭代的麻木、在修真界遇見我時的困惑、發現真相時的絕望...所有情緒以原始數據的形式衝刷著我的意識屏障。
    天穹近在咫尺。我伸出手，指尖觸及那道裂痕。四塊碎片在體內共鳴——青銅骰子的蒼涼、血玉簪的灼熱、玉白晶體的溫暖，以及此刻正在融合的、屬於葉青璃的量子意識。
    哢嗒。
    無聲的機括轉動聲在靈魂深處響起。裂痕中的黑色碎片終於鬆動，墜入我的掌心。四塊碎片自動拚合成完整的Ω形鑰匙，散發出純淨的白光。
    【最高管理員權限驗證通過】
    【記憶戰場解除】
    【格式化進程終止】
    係統的電子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。整個修真界場景開始像素化崩塌，天空、山巒、甚至我自己的身體，都分解成飄散的數據流。在意識徹底脫離前，我最後看到的是核心控製室裏，那個女性投影扭曲變形的臉，以及她身後突然亮起的數百個培養槽監控屏——每個屏幕裏，都有一個"葉青璃"將手貼在玻璃上，對我做著相同的口型：
    記住我們。
    劇烈的墜落感中，我猛地睜開眼睛。現實層的維生艙天花板近在咫尺，胸口玉白晶體燙得幾乎要灼穿皮膚。艙門不知被誰強行打開，外界渾濁的空氣湧入肺部，激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。
    伸手摸向脖頸，觸到一縷幹枯斷裂的灰白發絲——記憶戰場中消耗的壽元反應到了物理軀體上。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：掌心四塊拚合的管理員鑰匙正散發著穩定的微光，其中最新獲得的黑色碎片上，一行小字緩緩浮現：
    【控製室坐標：sector Ω7】
    遠處傳來金屬扭曲的巨響。我掙紮著爬出維生艙，在滿地玻璃碎片和血泊中搖搖晃晃地站起。培養槽大廳的另一端，那扇標記著Ω的金屬門正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緩緩開啟，門縫中泄露出詭異的藍光。
    鑰匙在發燙。葉青璃的記憶碎片在意識深處顫動。答案就在那扇門後——關於係統、關於"搖籃"計劃、關於數百個"我們"存在的真相。
    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，我向藍光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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