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斷弦之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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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隊長徹底癱軟在束縛衣裏,隻剩下破碎的、不成調的嗚咽。
病房裏死寂得可怕。
門口的小張和小李臉色慘白如紙,護士捂著嘴,眼神驚恐。
“祭壇。骨笛。”我收回包裹趙隊長意識的感知,每一個字都像浸了冰,“位置?”
小張哆嗦著,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、沾著泥點和暗褐色汙跡的簡易地圖,顫抖地指著一個被紅圈標記的山坳。
“這…這裏…穀底…最深的地方…”
“你們留在這。”我轉身,盲杖點地,徑直向外走。
“等…等等!”小李猛地衝過來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力氣大得驚人,眼中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絕望,“大師!求您!救救他們!王工、老張…他們還…可能活著嗎?!”
他聲音嘶啞,帶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。
我停下腳步。
沒有回頭。
感知裏,趙隊長意識深處那些血腥碎片——老張赤紅著眼揮動地質錘的畫麵、同伴後腦迸裂的悶響、野獸般的嘶吼——冰冷地回放著。
“可能性,”我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,穿透病房壓抑的空氣,“低於百分之一。”
小李的手猛地一鬆,踉蹌後退,撞在牆上,整個人滑坐下去,捂住臉,肩膀劇烈抽動起來。
醫院走廊的嘈雜瞬間湧來,像隔著一層毛玻璃。
我快步穿過人群,攔車,報出霧隱穀最近的村鎮名。
引擎轟鳴中,秦無涯虛弱的聲音在我意識裏響起,帶著濃濃的自嘲:
“瞎子…你真打算就這麽衝過去?就憑咱倆現在這德行?一個半瞎,一個半殘?”
他頓了一下,光繭的波動透著煩躁。
“那鬼笛子的動靜…隔著幾百裏都這麽邪性,真到了跟前,爺這破琵琶…怕是一個調都崩不出來就得散架!”
他指的是自己瀕臨潰散的魂體和那布滿裂痕的琵琶。
“你可以留下。”我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光影,聲音平淡。
“放屁!”秦無涯立刻炸毛,光繭急閃,“爺是那種臨陣脫逃的人嗎?!再說了…留爺一個人…咳咳…守著那破鳥和口破井?悶也悶死了!”
他強撐著氣勢,但魂核的波動暴露了虛弱。
“爺是說…得想轍!硬碰硬…絕對白給!那笛子的聲音路子太野!跟爺的‘雅樂’完全不對盤!強行撞上去…怕是死得更快!”
“所以?”我反問。
“所以…所以…”秦無涯語塞,憋了半天,泄氣地嘟囔,“…所以爺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?瞎子,你鬼主意多…想想辦法啊!總不能真去給那破笛子當開胃小菜吧?”
他的聲音裏,第一次透出對自身力量不足的焦慮和…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。
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數小時。
越靠近霧隱穀所在的區域,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、凝滯。
手機信號徹底消失。
窗外蔥鬱的山林,在感知中蒙上了一層不祥的灰翳。鳥雀的鳴叫稀稀拉拉,透著一種神經質的驚惶。
終於,一個依山而建、陳舊破敗的小山村出現在視野盡頭。
村口歪斜的木牌上,“霧隱村”三個字模糊不清。
車停下,司機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:“老板,真不能去了!前麵路斷了!而且…這村子邪性得很,最近都沒人敢進山!”
付錢,下車。
雙腳剛踏上泥濘的村路——
嗚——!
一股無形的、帶著蠻荒腥氣的“聲浪”如同實質的牆壁,猛地拍打在我的意識感知上!
比醫院裏透過趙隊長意識感受到的,強烈了何止十倍!
風聲!
不再是穿過林梢的嗚咽。
是無數被撕裂、被扭曲、充滿怨毒和瘋狂的尖嘯!像億萬根生鏽的鋼針,狠狠紮進腦髓!
唳——!
鳥鳴!
短促、尖銳、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,每一次響起都精準地刺向精神最脆弱的節點!
空氣裏似乎還彌漫著濕潤的水汽。
但雨滴落下的聲音…
沙…沙沙…
不再是天籟。
是粘稠的、密集的、如同億萬隻毒蟲在耳膜上爬行的低語!細碎、惡毒、不斷重複著“死…死…死…”
“嘶——!”秦無涯在我意識裏倒抽一口涼氣,魂核光繭瘋狂閃爍,幾乎要維持不住形態!
“瞎子!這鬼地方…聲音真他媽有毒!”他的聲音扭曲變形,帶著痛苦和驚駭,“比那瘋婆娘地下室還邪門十倍!完全是…是野地裏的瘋狗!不講道理!”
他強行催動魂力。
嗡!
一聲極其微弱、帶著明顯滯澀和雜音的琵琶弦動,如同風中殘燭般亮起一圈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音波護罩,勉強將我和他包裹在內。
但護罩在狂暴的聲浪衝擊下,如同肥皂泡般劇烈變形、震蕩,發出不堪重負的**!
“撐…撐不了多久!”秦無涯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吃力,“爺這點家底…快見底了!這野路子的鬼動靜…跟爺的弦…犯衝!”
“方向。”我強忍著意識海翻江倒海的劇痛,將感知凝聚成束,如同逆流而上的遊魚,艱難地穿透層層疊疊的混亂聲波。
指向山穀深處。
那裏,混亂的源頭如同一個不斷咆哮的黑暗漩渦。
而在漩渦的中心…
一絲極其微弱、卻異常純粹古老的“器”之靈光,如同風暴中的燈塔,若隱若現。
是骨笛!
“找到了!”我猛地指向村後一條被瘋長野草幾乎淹沒的、通往深山的小徑。
“走!”秦無涯低吼一聲,魂力再次強行爆發!
嗡!
那淡薄的音波護罩光芒暴漲一瞬,硬生生在狂暴的聲浪中撕開一道狹窄縫隙!
我一步踏出,頂著幾乎要將靈魂撕裂的“聲音汙染”,朝著那混亂與古老靈光交織的源頭,衝入濃霧彌漫的山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