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莊連酒都還沒端起來，蓋聶就單刀直入問起問題來。
    衛莊不作答，端起青銅爵，飲了一口，盯著蓋聶冷聲道：“這不是你方才帶上船的酒。”
    蓋聶理所當然地回道：“我隻是說請你飲酒。”
    衛莊也很執拗：“不是方才的酒，那便回答不了任何問題。”
    蓋聶沉默了片刻，起身出去拿酒。
    一共兩壇，拿一壇出來便是。
    他這個問題很關鍵。
    衛莊在船上動手，船上的甲士卻未對他動手，說明衛莊有朝廷背景。
    他大概想到，可能是自己大師兄尉繚請衛莊動手，那便極有可能是皇帝的安排。
    所以他可能救了一個趙淩想殺之人。
    嬴政之前問了他問題，他答不知，便浪費了嬴政一個問題，這樣的事已經發生許多次，他覺得似乎有些不好。
    於是便問清楚些吧。
    衛莊接過他拿來酒，等喝了一半，這才說道：“我拿大師兄的令牌登的船，這事情其實你直接問船上的官吏就知道了。”
    蓋聶盯著衛莊手中的酒壇，陷入了沉默。
    他竟也有關心則亂的一天，都已經猜到大半，明明找船上的將領問一句便可以確認，哪裏還需拿一壇酒出來？
    恐怕現在嬴政那邊已經知道了。
    尉繚請衛莊殺一個年輕人？
    這定然是皇帝安排的。
    蓋聶很清楚尉繚的性子，他並不喜歡衛莊當殺手，如果不是皇帝命令，他不會找衛莊的。
    皇帝身邊那麽多高手，他竟然會請衛莊動手，可見對那個年輕人的重視。
    蓋聶問道：“那人是誰？”
    衛莊將剩下半壇酒一飲而盡：“項羽，楚國項燕的孫子。”
    一直以來，楚、趙兩國的反秦勢力是最激烈的。
    項燕乃楚國名將，在王翦滅楚時戰敗自刎殉國。
    項羽對大秦的仇恨可想而知。
    王翦此時便在三川郡啊！
    不過蓋聶也比較慶幸，他雖然救了項羽，但項羽重傷，交給酈食其，應該也逃脫不了。
    等下船之後書信一封給酈食其，讓他殺了項羽便是。
    至於皇帝為何要大費周章殺項羽，隻得回鹹陽再問。
    衛莊喝了酒，說道：“項羽中了我三劍，跌入渭河，必死無疑。”
    蓋聶沉默了半晌，才說道：“我救了他。”
    衛莊明顯一愣，最後笑道：“有趣！”
    “當真有趣！”
    “難怪羅網眾殺手出動，師兄依舊要請我殺他。”
    “他的命真硬！”
    衛莊沒有因此動怒，反而像是發現了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。
    這麽經殺的人，他還是第一次見。
    “他是宗師？”
    蓋聶也問出了這個問題。
    衛莊肯定地說道：“練過武，九品可戰宗師，氣血強橫，天生神力。”
    宗師的定義便是勁氣或是劍氣外放。
    項家並無鬼穀那些武學心法，項羽練的也是軍中武學，上限極低，並無可能成為武道宗師。
    但架不住他天生神力，九品硬戰宗師，屬實逆天。
    蓋聶也是不免暗驚，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。
    他之前都沒聽說過項羽這個人，皇帝跟他恐怕也素未謀麵，卻如此重視此人，殺之而後快，項羽身上恐怕藏著什麽秘密。
    天生神力？
    他身上的劍氣已除，若是蘇醒過來，那些押送項羽的官吏能是他的對手？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成皋鄉。
    負責押送項羽的五名官吏奮力將項羽抬上牛車，他們很謹慎地用麻繩將項羽的手腳都捆了起來。
    一名官吏在將項羽抬上馬車後忍不住感歎道：“這人可真壯！”
    另一名年長的官吏咂嘴道：“一看就不是普通人，蓋先生親自交代的事情，可得安全送回去。”
    先前那名年輕的官吏大笑：“都傷成這樣了，手腳都捆好了，他還能逃了不成？”
    “說得也是，就算是隻黑瞎子，今日也跑不掉。”
    官吏們一人牽著牛車，四人左右跟隨，他們身上都配有戰刀，也是郡縣的衙役。
    項羽迷迷糊糊中睜開眼。
    此時已是黃昏，他口幹舌燥，正要起身，卻發現手腳皆被束縛。
    他這些日子來，一直被追殺，時刻警惕。
    恢複意識後，他才想起，他之前被一個白發劍客追殺。
    那劍客強得可怕，他在那人麵前毫無還手之力，速度也是跟不上，隻能用蠻力硬拚，用的便是同歸於盡的打法。
    那人似乎也沒盡全力，就像一隻猛虎吃飽後戲弄獵物一般。
    最終他還是身負重傷，隻得跳進渭河求一絲生機。
    項羽先是假裝未醒，透過眼縫查探著周圍的形勢。
    那白發劍客不在！
    押送他的人不過是大秦的小吏。
    最低等的官吏，基本沒什麽武藝，靠的不過是個人勇猛。
    項羽聽著官吏們交談，快速分析著自己的 處境。
    這是要將他押往郡縣聽候郡守發落？
    要殺他的便是大秦的官，項羽怎會坐以待斃？
    他躺在牛車之上，休息了一陣。
    天色漸暗，大道之上隻得五名秦吏押送他。
    項羽雙目驟然睜開，捆著他手腳的麻繩被齊齊掙斷。
    兩側秦吏大驚失色，迅速拔刀，想要製服項羽。
    項羽一個翻身，速度極快，奪刀之後，瞬間製服一人。
    項羽何等神勇，這些普通秦吏哪是他的對手，不過三拳兩腳便將五人打倒在地，並未取他們性命。
    他又將五人身上的水和糧食以及錢財收刮幹淨，這才消失在茫茫黑夜當中。
    數次死裏逃生，項羽的實力也在突飛猛進，隻是他開始謀劃今後去處。
    就這樣不斷被追殺，顛沛流離，何時才是個頭？
    他來三川郡，是聽說王翦那老匹夫到三川郡了，本來想為祖父報仇，但現在想來，比起為祖父報仇，複國才是最重要的。
    他的行蹤已經暴露，他沒死的消息勢必再度傳到那白發劍客耳中，那是他絕對不願麵對的恐怖存在。
    三川郡不能待了！
    想要複國，便隻能隱姓埋名，積蓄勢力。
    會稽郡乃楚國舊地，他想要招募士兵，隻能回會稽郡，別無選擇。
    項羽很想拚盡性命殺了王翦，可為了複國，他還是選擇了忍辱負重，再次逃往會稽郡。
    之前他和伯父項梁便是從會稽郡逃出來的，如今再次複返，秦兵恐怕也想不到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