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5章:老友相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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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夜並不算深。
    王賁身著鋥亮的玄色重甲,腰懸佩劍,步履沉穩地踏入殿內。
    作為現任郎中令,他執掌著守衛宮禁的五千精銳中尉軍。
    這支力量非同小可,不僅裝備著最精良的戰甲,更配備了墨家打造的***。
    在這個冷兵器為主的時代,這支武裝到牙齒的部隊,戰力堪稱恐怖,以一敵十絕非虛言。
    趙淩將自己的身家性命,整個皇宮的安全都托付於王賁之手,這份信任,已經不言而喻。
    王賁當初不計一切地站在他這一方,押上整個王家,趙淩也沒有因為他是外戚而刻意打壓。
    王賁剛一進殿,目光瞬間便鎖定了禦階旁那位身著常服,麵容經過修飾的身影。
    嬴政的易容術或許能瞞過那些對他不熟悉之人,但在王賁眼中,那熟悉的身姿氣度,那睥睨天下的眼神,如同黑夜中的燈塔,無可遁形。
    更何況,他早已知曉嬴政尚在人間的秘密。
    短暫的視線交匯,蘊含了千言萬語。
    王賁沒有絲毫猶豫,大步上前,在距離禦階數步之遙處停下。
    他動作幹脆利落,單膝重重叩在光滑堅硬的地磚上,發出清脆的撞擊聲,身上的甲葉也隨之輕響。
    他挺直脊背,目光先是恭敬地投向端坐於禦案之後的趙淩,聲音洪亮而清晰地高呼:“臣王賁,拜見皇帝陛下!”
    緊接著,他並未起身,隻是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嬴政,頭顱微垂,以同樣的鄭重再次高呼:“拜見始皇陛下!”
    這一拜,次序分明,立場昭然。
    扶蘇回京,嬴政歸來的消息,王賁早已了然於胸。
    今夜皇帝突然召見,所為何事,他心知肚明。
    如何麵對這兩位至尊?
    如何行禮?
    這看似簡單的動作,卻是一場無聲的政治表態。
    他選擇了先拜新皇,再拜舊主。
    這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態度,大秦的現在和未來,屬於皇帝趙淩!
    即便始皇帝複生,也絕不動搖他對新帝的忠誠!
    這是他對帝國法統的維護,也是對趙淩權威的絕對支持。
    趙淩端坐禦座之上,看著舅舅這毫不含糊的表態,眼中掠過一絲滿意和欣慰。
    嬴政的反應卻截然不同,他鼻腔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,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和審視:“哼!徹武侯當真是……看得清形勢啊!”
    他認可趙淩的能力是一回事,但作為曾經的絕對主宰,被曾經最信任的重臣之一如此排序,心中難免泛起一絲失落和不忿。
    他嬴政,橫掃六合的始皇帝,王家世代蒙受他的浩蕩皇恩,如今在王賁心中,竟已屈居次位?
    這感覺讓他像個被冷落的長輩,心中有些不是滋味。
    王賁並未抬頭,仿佛沒聽出嬴政話中的那點置氣。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氣,做出了一個更出人意料的舉動。
    他由單膝跪地改為雙膝跪地,身體前傾,額頭鄭重地觸碰冰冷的地麵,行了一個最為隆重的稽首大禮!
    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,如同金石交擊:“大秦,隻該有一位皇帝!此乃國本,不容混淆!”
    他微微停頓,仿佛在斟酌措辭,然後清晰地說道:“或許……臣更應尊稱您為——天帝!”
    “臣王賁,拜見天帝!”
    這一跪,一呼,堪稱神來之筆!
    稱嬴政為天帝,既承認了嬴政至高無上的尊貴身份,遠超人間帝王,又巧妙地避開了複活的始皇帝這個可能引發政治動蕩的敏感身份。
    這是對嬴政神格的確認。
    行稽首大禮,這是比單膝軍禮更為尊崇,更帶臣服意味的禮節,用於參拜神明或最尊貴的存在,充分表達了王賁對嬴政天帝身份的敬畏。
    但這其中也是蘊含了潛台詞的。
    您已是超越凡塵的天帝,人間帝位自然由新皇繼承。
    我尊您為神,但絕不會動搖對人間帝王的忠誠。
    這既保全了嬴政的尊嚴,又堅決捍衛了趙淩的法統。
    短短片刻,王賁以驚人的政治智慧和圓融手段,在兩位至尊之間,劃下了一道清晰而尊重的界限。
    既未得罪新帝,又給予了舊主無上的尊榮,堪稱強硬與圓滑的完美結合。
    果然,嬴政臉上那層刻意維持的寒冰瞬間消融,如同春雪初霽。
    他朗聲大笑,笑聲中充滿了釋然與暢快:“哈哈哈!說得好!大秦隻有一個皇帝!吾乃天帝!起身吧!”
    他親自上前,虛扶了一下。
    此時,嬴政也卸下了君臣之間的枷鎖。
    拋開帝王的身份,王賁還是他嬴政的大舅哥,是曾經並肩作戰,把酒言歡的老友。
    嬴政內心深處,其實非常滿意王賁的態度。
    一個穩定的大秦,需要的是對現任皇帝毫無保留的忠誠。
    若王賁左右搖擺,首鼠兩端,那才是真正的大患。
    王賁這才起身,卸去了方才的凝重,目光關切地落在嬴政身上,仔細打量著他的氣色:“天帝……近來在人間遊曆,一切可還安好?”
    嬴政感受到老友真誠的關心,笑容更加舒展,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:“既已登臨天帝之位,凡塵俗世的丹毒沉屙早已滌蕩一空。如今逍遙於天地之間,觀星賞月,體察民情,當真……是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愜意自在!”
    他話語間流露出的那份發自內心的鬆弛,是王賁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。
    王賁聞言,由衷地舒了一口氣,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:“如此……甚好!”
    “臣……不,我,也就放心了。”
    嬴政看著眼前卸下重甲後更顯剛毅的老友,眼中泛起追憶與溫情:“徹武侯,你我可是許久未曾一同暢飲了。做天帝之前,為求長生,可是滴酒不沾。”
    “如今嘛……哈哈,倒是無妨了!” 他拍了拍王賁結實的臂膀,豪氣幹雲,“今夜,就在這章台宮,你我二人,一醉方休,如何?”
    王賁眼中也燃起了久違的熱切,朗聲應道:“天帝相邀,王賁豈敢不從?一醉方休,甚好!甚好!”
    看著眼前這對終於擺脫了君臣名分束縛,如同尋常老友般約定暢飲的長輩,趙淩站在禦階之上,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溫暖而欣慰的笑意。
    權力的冰冷在這一刻被溫情驅散,他朗聲道:“好!朕這便令人備下最好的酒菜!今夜,章台宮不議國事,隻敘情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