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的煙氣在潮濕的夜空中低低盤旋，與遠處山巒間的霧氣交織在一起。
    桀駿的臉色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陰晴不定，魏守白那句“沒有統一百越的勇氣”如同重錘般擊打在他的心頭。
    百越眾部星羅棋布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，各自為政，互不統屬。
    甌越部落在七大部落中雖屬強盛，已初具國家雛形，由眾多小部落和氏族組成，占據著後世浙江南部的溫台一帶。
    然而他們實際隻能算是東甌，與遠在後世廣西中西部的西甌部落隔海相望，說是遠親都顯得牽強。
    東甌部落北方原本有著百越最強的越國，可惜被楚國所滅。
    後來部分越國王族和民眾南逃至東甌地區，大大增強了東甌的力量。
    而當大秦滅了楚國之後，又有一波楚人逃到百越，如今各部之中，確實有不少楚國餘孽在鼓動反秦。
    東甌在百越中雖強，卻遠未達到可以橫掃眾部的地步。
    魏守白空口白牙，就要他與其他部落開戰？
    那些部落既不富庶，戰勝後所得有限，反而容易成為眾矢之的。
    “使者大人……”桀駿咬牙道，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憤怒，“我們願意直接歸順大秦，願意向大秦皇帝稱臣。你們可以直接派兵進來，我們可以配合你們作戰啊！”
    在他看來，大秦都已經強到這種地步了，直接派出一萬將士，他們配合之下，不少部落本來就有意投降，直接拿些這片疆土不就行了？
    魏守白聞言，唇角泛起一絲譏誚的笑意：“你是還沒想明白嗎？吾皇想要滅了你們輕而易舉。你們百越現在太亂了，沒有資格向大秦稱臣。”
    他的目光掃過四周麵露怒色的甌越勇士，語氣依舊平靜，笑容依舊充滿了輕蔑：“你們需要內部整合一下！當百越隻剩下一個首領，再向吾皇稱臣。”
    這話說得很委婉，但意思再明白不過，你們不配讓大秦將士用命來打。
    雒站在一旁，眉頭緊鎖。
    他出使大秦時，尉繚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，大秦根本看不起他們這些“蠻夷”。
    想起那日尉繚隨手一揮，五十丈外山崩地裂的場景，雒至今心有餘悸。
    據說嬴政已經成為新的天帝，百越拿什麽跟大秦鬥？
    桀駿現在隻想投降，可魏守白竟然不同意！
    他偏偏又不敢將魏守白怎樣，隻能無奈說道：“使者大人，即便如此，我等依舊需要大秦的援助才能一統百越……”
    “大王！”雒突然打斷桀駿的話，轉向魏守白，語氣恭敬，“使者大人，尉丞相將九州神石交給我們部落，有關開通關市的事情，肯定也是交給我們部落主導才是。”
    這位東甌智囊的目光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：“我等知道，大秦不屑於對我等開戰，但關市乃是大秦皇帝的旨意。我部對大秦已有歸順之意，使者大人又何必再選擇其他部落？”
    雒的姿態放得極低，他已經看清了現實。
    大秦北方已定，真要騰出手來解決百越，易如反掌。
    既然皇帝不接受直接歸順，就是想以最小代價收服整個百越。
    既然如此，不如由東甌來主導關市，這樣部落還能得到實質性的好處。
    魏守白沒有立即回答，而是緩緩轉身，從行囊中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。
    打開盒蓋，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疊紙質契書。
    這是大秦朝廷特製的文書，上麵用工整的篆書寫著各項條款。
    “這是開通關市的契書。”魏守白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清晰，“包括在百越地區建造木炭廠，讓你們伐木賣給大秦，以及使用大秦貨幣等事項。”
    篝火劈啪作響，映照著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龐。
    桀駿盯著那些契書，眼神複雜。
    他知道，一旦簽下這些文書，東甌就將徹底綁在大秦的戰車上。
    但若不簽，其他部落很可能會搶走這個機會。
    “木炭廠？”桀駿疑惑地重複道，“大秦需要這麽多木炭？”
    魏守白微微一笑：“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這是你們的機會。”
    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甌越貴族，“大秦可以提供武器、糧食，甚至派教官幫助訓練軍隊。但前提是，東甌必須展現出統一百越的決心和能力。”
    雒上前一步，仔細端詳著契書上的內容。
    作為部落中少有的識字者，他能看懂大部分條款。
    越看越是心驚。
    這些契書設計得極為精妙，既給了東甌足夠的好處，又確保了大秦的利益。
    “使者大人。”雒抬起頭，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，“若我部同意這些條款，大秦能否保證不幹預我們統一百越的過程？”
    魏守白頷首：“隻要東甌遵守約定，大秦自然不會幹涉。相反，我們會提供必要的支持。”
    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，“但若東甌違背約定，或者能力不足……”
    後麵的話沒有說完，但在場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含義。
    夜風拂過，帶來遠處叢林中野獸的嚎叫。
    篝火的影子在每個人臉上跳動，映照出內心的掙紮與權衡。
    桀駿深吸一口氣，目光最終定格在那些契書上。
    他知道，這是一個危險的賭局，但也是東甌唯一的機會。
    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，反抗毫無意義，唯有順勢而為，才能在即將到來的大變局中謀得一席之地。
    “好！”桀駿終於下定決心，“東甌願意與大秦合作。”
    魏守白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。
    他取出一支毛筆，蘸滿墨汁，在契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，然後推向桀駿。
    篝火依舊在燃燒，但空氣中的緊張氣氛已經悄然改變。
    夜色漸深，魏守白直接回房休息。
    桀駿與雒相對無言，隻有契書在火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。
    雒也是苦笑連連，什麽大秦不幹預他們統一百越的過程？
    這不過是給自己留個體麵罷了！
    他們一統百越？
    最後還不是向大秦稱臣？
    當林間樹木被伐，修建起一條條能讓大秦士兵隨意進出的道路。
    他們那點僅存的優勢都沒了。
    他們部落不過是大秦皇帝手中一枚隨手可扔的棋子罷了。
    如果他們不簽這些契書，那他們就會成為被討伐的對象，損失隻會更加慘重罷了。
    他們不過是硬著頭皮求一個稱臣的機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