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7章:老狐狸們回來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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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值仲秋八月,關中平原上一片豐收的盛景。
金黃的粟穗在秋風中搖曳,連綿的黍田如同金色的海洋。
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新近推廣種植的土豆和紅薯田,農民們正在熱火朝天地收獲這些高產作物,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。
一輛裝飾簡樸的馬車行駛在通往鹹陽的官道上,車輪碾過鋪滿落葉的道路,發出沙沙的聲響。
車內,孟巍然和西文彥相對而坐,兩人的神情都不輕鬆。
“今年的收成確實不錯。”孟巍然望著窗外繁忙的秋收景象,語氣複雜,“隻是這豐收,與我們這些這些人已經沒多大關係了。”
西文彥捋著花白的胡須,深深歎息:“自陛下推行新政以來,我們這些世家的日子,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。”
馬車經過一片正在收獲的土豆田,隻見農民們挖出的土豆個個碩大飽滿,堆積如小山。
幾個少府官員正在田邊記錄產量,旁邊還停著幾輛裝滿銅錢的馬車,準備直接向農民收購這些農產品。
“以前這個時候,各家的糧倉早就開始收購糧食了。”孟巍然不無感慨地說,“而且那價格……哼!”
“如今朝廷直接向農民購買,我們連插手的餘地都沒有。”
西文彥苦笑一聲:“糧食算什麽?最主要的是我們的紙跟鹽啊!陛下說給我們三年時間,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給我們一刀。更何況我們又是捐款,又是牽頭醫館和學堂的……”
兩人沉默片刻,都在心中盤算著各自的處境。
西文彥尤其焦慮。
他在朝堂上承諾要負責全國六至十歲孩童的兩餐,這個擔子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。
大秦如今有兩千多萬人口,適齡孩童數以兩百萬計,就算隻有一半的人去學堂,他家每天的花銷如同流水。
“孟老弟,不瞞你說。”西文彥的聲音帶著疲憊,“光是上個月,我在孩童膳食上的花費就超過了五千金。照這個速度,隻要紙張的價格一下來,若沒個其他生意做支撐,我們家最多再支撐半年……”
孟巍然理解地點點頭。
他雖然不用承擔如此巨大的開銷,但孟家的境況也好不到哪裏去。趙淩將紙張的經營權交給孟家,看似給了他們一條財路,但實際上價格和產量都受到嚴格管控,再加上少府和楚懸暗中橫插一腳,西家的利潤遠不如從前。
孟巍然歎道:“若是陛下突然將細鹽的價格降下去,我們孟家同樣會陷入困境。”
西文彥聞言,神色更加凝重。
他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?
西家現在全靠紙張生意維持,但這項生意同樣掌握在皇帝手中。
三川郡那倉庫可太嚇人了,而且他們可以猜到,這樣的倉庫,恐怕不少啊!
馬車駛過渭水大橋,鹹陽城的輪廓漸漸清晰。
望著遠處巍峨的城牆,兩位曾經世家家主都不禁回想起這一年多來的巨變。
“還記得去年此時嗎?”西文彥幽幽道,“我們還在為是否支持新帝而猶豫不決。轉眼間,這天下已經變了模樣。始皇陛下當真下了一盤好棋。”
孟巍然苦笑道:“誰能想到始皇帝最後是將皇位留給這位啊,若是扶蘇公子,或許……”
說到這裏,他已經不敢再說了。
他們想起趙淩推行的各項改革:統一貨幣、興修水利、推廣新作物、建立國有企業。
每一項改革都在削弱世家的傳統勢力,同時加強中央集權。
“說起來……”孟巍然沉默了片刻道,“陛下讓我們負責醫館和學堂的建設,雖然利潤微薄,但至少保住了我們兩家的體麵。”
西文彥搖頭歎息:“體麵是保住了,可家族的生計呢?你可知道,我們西家已經有三個月沒有添置新的田產了。而且還賣了五萬頃良田。”
說到這裏,他頭都大了,這才多久啊!
馬車駛入鹹陽城門,街道上的繁華景象讓兩人暫時停止了交談。
隻見商鋪林立,人流如織,新鋪的石板路兩旁,各種招牌迎風招展。
更引人注目的是,街上行走的百姓大多麵色紅潤,衣著整潔,與往年相比,確實大不相同。
“看來,陛下的新政,確實讓那些黔首受益匪淺。”孟巍然不由得感歎。
西文彥卻冷哼了一聲:“他們是受益了,我們呢?”
馬車最終停在了孟府門前。
兩人下車時,都不約而同地望了一眼立在鹹陽市街處的兩座雕像。
“說起來也是諷刺。”西文彥望著自己的雕像,語氣複雜,“我們一方麵享受著這莫大的榮譽,一方麵卻在為家族的未來發愁。”
孟巍然拍拍老友的肩膀:“進去說吧。”
孟府的書房裏,侍女奉上茶點後悄然退下,留下兩位曾經的家主對坐品茗,兩人繼續著路上的話題。
“西老哥,我覺得我們不必過於悲觀。”孟巍然放下茶盞,正色道,“陛下既然給我們立了雕像,說明還是認可我們的貢獻的。”
西文彥卻不這麽認為:“立雕像是為了給其他世家做榜樣。你可知道,現在有多少世家在觀望我們兩家的結局?”
孟巍然笑道:“正因如此!所以我們更不必擔心。雖然你我二人做許多事情都是被陛下以形勢所逼,但誰也不可否認我們兩家為大秦做了不少事情,若你我都落魄了,天下誰還會甘心為大秦效力?”
其實西文彥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,但麵對趙淩,他就忍不住後背發涼。
他怕!
他怕皇帝不顧體麵,直接找個名義給他抄家……
這種事,始皇帝做不出,但武帝肯定做得出來啊。
西文彥他們兩人既然會回鹹陽,其實心底都是打好算盤了。
孟巍然幹脆也不演了,幹脆地問道:“西老哥此次打算向陛下要什麽生意?”
西文彥嗬嗬笑道:“要什麽生意,還不是看陛下想給什麽?”
西文彥眼中閃過一絲精光:“我聽說,朝廷正在大力發展航海,如果我們能組建船隊,參與海外貿易……聽說外麵那些人又蠢錢又多……”
孟巍然立即明白了老友的打算。
這確實是個好主意,既能開辟新的財源,又不會與朝廷現有的產業衝突。
“隻是……”孟巍然猶豫道,“陛下會同意嗎?”
西文彥歎了口氣:“這就是問題的關鍵。一切都要看陛下的意思。”
兩人沉默良久,都在思考著該如何向趙淩開口。
這時,孟巍然忽然想起一事:“對了,你可知道陛下十月新年要去雍地祭祖?”
西文彥點頭:"聽說了。據說這次祭祖規模很大,陛下還要在雍地停留一段時間。”
西文彥會意地點頭,除了求皇帝再指條明路,他們還要參加皇帝的祭祖和及冠。
作為被立雕像表彰的忠臣,他們確實有理由請求隨行祭祖。
“就這麽定了。”西文彥下定決心,“我們聯名上奏,請求陪同陛下前往雍地祭祖。到時候,再見機行事。”
孟巍然讚同地點頭,但心中仍然忐忑。
他們都很清楚,在趙淩這樣的帝王麵前,任何小心思都可能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。
窗外,秋日的陽光透過樹葉,在書房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兩位世家家主相對無言,各自在心中盤算著家族的未來。
經過這一年的折騰,他們就像這光影中的塵埃,既被時代的洪流裹挾向前,又試圖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。
而這一切,都取決於那位深不可測的年輕皇帝的心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