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2章:要名還是要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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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孟巍然苦笑:“不敢欺瞞陛下,如今隻是勉強維持。西家要供養學童,孟家要興辦學堂,開銷甚大。”
    西文彥也找準了機會,說道:“陛下,我們兩家若再無賺錢的營生,恐將入不敷出了,還請陛下憐憫,指條明路。”
    章台宮內,熏香嫋嫋,卻掩不住兩位老臣額間細密的汗珠。
    孟巍然那句勉強維持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,在殿內激起層層漣漪。
    西文彥緊隨其後的懇求,終於將他們的對話推向了關鍵。
    之前的廢話不過是為了鋪墊罷了。
    趙淩的目光在兩隻老狐狸身上停留片刻,方才緩緩開口:“兩位這一年來的確為大秦做了不少事。”
    “隻是,今後還是莫要再胡亂揣摩朕的心思了。”
    西文彥在家中跟他夫人那陣演戲,趙淩自是聽人傳了來。
    但西文彥跟他表忠心沒有任何問題,但揣摩他的心思……
    這話如同驚雷,讓西文彥和孟巍然渾身一顫。
    他們慌忙從坐席上起身,跪伏在地,額頭緊貼冰涼的金磚:“陛下明鑒!”
    趙淩這次沒有立即讓他們平身,而是任由他們跪在那裏,仿佛在掂量著什麽。
    殿內一時寂靜,隻有銅漏滴答作響,每一滴都敲在兩位老臣的心上。
    “兩位是要名?還是要利?”
    這突如其來的問題,讓跪在地上的兩人都是一愣。
    他們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,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困惑。
    趙淩不疾不徐地解釋道:“朕聽兩位方才自稱庶民,想來對今時身份頗有不滿。若是要名,朕可封兩位為國公,無實權,地位尊崇,在九卿之上。”
    “國公”二字如同重錘,擊打在兩隻老狐狸心上。
    西文彥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,指節因用力而發白。
    國公之位,那是多少臣子夢寐以求的榮耀!
    雖然隻是虛銜,但卻代表著極致的尊榮。
    若是接受,他們就將擺脫庶民的身份,重新成為大秦最尊貴的階層之一。
    然而未等他們細想,趙淩已經繼續開口:“若是要利……”
    皇帝的視線轉向條案上的冰粥,“朕可令人在這夏日製冰,讓兩位出售。你們要多少,有多少。”
    “夏日製冰?”孟巍然失聲驚呼,隨即意識到失態,急忙伏地請罪。
    但他心中的震撼卻難以平息。
    作為曆經三朝的老臣,他太清楚這句話的分量了。
    西文彥的腦海中飛速計算著。
    一塊冰的價值等同黃金,而鹹陽城中的權貴何其多!
    若是真能無限量供應,這簡直就是一座取之不盡的金山!
    難怪之前張良說什麽他們家族的興衰可能在那一碗冰粥之中。
    而皇帝今日接見他們,又是水果冰粥。
    趙淩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思,繼續加碼:“之前朕也答應過兩位,兩年之後會給兩位新的生意。但兩位近來的確花費了不少錢財,朕可以讓兩位入資楚懸的商船貿易,也可以讓兩位的鹽和紙在邊關出售。”
    每一個條件都極具誘惑力。
    入資商船貿易,意味著可以分享今後海外貿易的巨額利潤。
    邊關售賣鹽紙,則是打開了新的市場。
    而最令人心動的,還是那夏日製冰的承諾。
    西文彥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。
    他想起府中那些空了一半的庫房,想起每月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錢財,想起家族未來可能麵臨的困境。
    國公的虛名固然誘人,但實實在在的利益才能讓家族延續。
    “庶民西文彥願要利!”他終於下定決心,聲音堅定。
    孟巍然也緊隨其後:“庶民孟巍然要利!”
    兩人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。
    他們很清楚,國公的虛名雖然尊貴,但卻如同空中樓閣。
    而皇帝許諾的這些生意,才是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    趙淩的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:“如此便好。”
    他拿起案上的兩封文書:“張良丞相將兩位請求隨朕一同祭祖的文書呈上來了。十月一日祭祖,二公隨行吧,順便將兩位公子也一同叫來。”
    這句話如同定心丸,讓西文彥和孟巍然徹底安心。
    皇帝不僅給了他們財路,還讓他們參與祭祖這樣的大事,說明他們的地位已經穩固。
    當兩人告退離開章台宮時,步履都輕快了許多。
    陽光透過高高的宮窗,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。
    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,趙淩輕輕叩擊著龍椅的扶手。
    張良從屏風後轉出,躬身道:“陛下聖明。西孟兩家還是不能倒的。”
    趙淩淡淡道:“世家之患,在於既掌權又掌財。朕讓他們老老實實經商,他們才會明白,他們的富貴全係於朕一念之間。”
    “隻是子房你犯不著去提醒他們。”趙淩瞥了張良一眼,“他們願意揣摩朕的心思,便讓他們好好揣摩,看他們能耗到什麽時候。”
    張良笑道:“陛下,現在不是很好嗎?西公與孟公都這歲數了,陛下何必再去耗他們心神。”
    趙淩輕聲笑道:“也對,這兩隻老狐狸聰明得緊,也知道分寸,若是換他們那兩個兒子,也沒什麽意思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此時,走出宮門的西文彥和孟巍然,正站在那棵百年銀杏下相視而笑。
    “老哥哥方才的選擇,著實令老夫佩服。”孟巍然由衷說道。
    西文彥撫須輕笑:“老弟不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?說起來,這夏日製冰……你以為陛下所言是真是假?”
    “陛下金口玉言,豈會戲言?”孟巍然眼中閃爍著精光,“隻是不知這製冰之術,究竟是何等玄妙。”
    兩人邊走邊談,很快就來到了宮門外的廣場上。
    那裏,他們的馬車正在等候。
    “十日後雍城祭祖……”西文彥忽然壓低聲音,“陛下特意讓我們帶上兩個小子,這其中深意,老弟可曾細想?”
    孟巍然神色一凜:“老哥哥的的意思是……”
    “陛下這是在給我們吃定心丸啊。”西文彥意味深長地說,“讓我們帶著子嗣參與祭祖,就是在告訴所有人,我們兩家依然是陛下倚重的之人,哪怕現在隻是一介商人。”
    他話鋒一轉,語氣之中多少有些不甘:“隻是從此以後,我們兩家真就隻能是商人了。”
    孟巍然默然片刻,忽然笑道:“商人又如何?範蠡功成身退,三致千金,不也一樣名垂青史?那楚懸身為天子門生,不也一樣隻做商人?”
    兩人相視大笑,登車離去。
    而在章台宮中,趙淩正在批閱關於製冰工坊建設的奏章。
    硝石製冰的技術,在這個時代堪稱革命性的突破。
    他深知,掌握了這門技術,就等於掌握了一個取之不盡的財源。
    將冰塊的銷售權交給西、孟兩家,首先就是維護住兩家的體麵,正如張良所說,西家和孟家不能倒。
    另外國庫收入和稅收其實也不會少的,這波生意並不會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