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6章:跪著很舒服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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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沉重的殿門被內侍緩緩推開,馮去疾深吸一口氣,率先邁步而入。
    殿內光線相較於室外略顯幽深,隻有禦座周圍的青銅燈樹將那片區域照得如同白晝。
    他剛一踏入,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站在宮殿中央的那道身影所吸引。
    皇帝趙淩並未端坐於高高的禦座之上,而是負手立於殿中,仿佛早已等候多時。
    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,馮去疾心頭一凜,不敢有絲毫怠慢,連忙疾行數步,在禦階之下深深躬下身去,聲音帶著恭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:
    “老臣馮去疾,拜見陛下!願陛下萬年!”
    緊隨其後的西文彥與孟巍然,此刻更是如同驚弓之鳥,幾乎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馮去疾,甫一進殿便“噗通”一聲齊齊跪倒在冰涼的金磚地麵上,將頭深深埋下,用帶著惶恐聲音高聲附和:
    “臣等拜見陛下!陛下萬年!大秦萬年!”
    他們這次學乖了,沒敢再自稱“草民”。
    猶記得上次如此自稱時,皇帝還問他們是不是想封個國公。
    那言語中的機鋒與壓力,至今想起仍讓他們脊背發涼。
    既然橫豎都可能出錯,索性將錯就錯,沿用舊稱,自稱一聲“臣”,或許還能顯得不那麽生分。
    與西、孟二人那近乎匍匐的姿態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站在他們側前方的嬴政。
    嬴政身形挺拔如鬆,淵渟嶽峙,僅僅是站在那裏,便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氣度。
    麵對帝國的最高統治者,他也隻是麵色平靜地衝著趙淩微微頷首,算是打過了招呼,並無任何行禮的打算。
    趙淩大袖一揮,對著階下眾人道:“諸位愛卿,都平身吧,不必多禮。”
    說完,他並未先理會馮去疾等人,而是徑直走到嬴政麵前。
    “先生一路從嶺南奔波回來,車馬勞頓,實在是辛苦了。”趙淩的聲音放緩,帶著關切,“這邊請坐,歇息片刻。”
    他所指的方向,是放置在禦階一側、稍靠前位置的一張老爺椅。
    這椅子做工極其精良,用料考究,原本是趙淩在章台宮批閱奏折疲倦時小憩的專屬之物,而如今,它顯然已經有了新的主人。
    嬴政對兒子的這份孝心與尊重坦然受之,他點了點頭,在趙淩的親自陪同下,步履沉穩地走到老爺椅前,安然坐下。
    他坐下後,目光平靜地掃過殿內眾人,淡淡地補充了一句,仿佛意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:“你們商議你們的正事,不必在意吾,就當吾不在此處便是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站在下方的馮去疾將這一幕盡收眼底,心中早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,臉上難以抑製地露出了驚愕之色。
    這……這便是帝師的尊榮嗎?!
    見君不拜,已是殊遇。
    在這象征著帝國權力核心的章台宮內,竟然還能擁有如此特殊的座席,而且是由皇帝親自引座!
    這等待遇,恐怕連當年的尉繚子也未曾有過!
    方才在宮門外見到阿青姑娘的態度時,他已覺帝師地位超然,此刻看來,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皇帝與帝師之間關係的親密與信任程度!
    而且,聽陛下剛才話語中的意思,帝師前往嶺南,竟是奉了陛下之命?
    馮去疾心思電轉,嶺南如今最緊要的,無非是鞏固關市、教化百越諸部,使之徹底歸心……
    這位帝師能被委以此等重任,並且能讓陛下如此禮遇,其手段、能力,定然是深不可測!
    絕非尋常商賈,乃至尋常隱士所能企及!
    相較於馮去疾的震驚,西文彥和孟巍然倒是顯得平靜許多。
    他們二人是知曉嬴政真實身份的,對於趙淩此刻的表現,隻覺得是理所應當,再正常不過。
    難道還要讓始皇帝陛下,去跪拜他自己的兒子嗎?
    那才是真正的顛倒倫常,悖逆人倫!
    待嬴政安然落座,趙淩這才緩緩轉過身,目光重新投向下方的馮去疾:“馮愛卿,你今日與帝師聯袂而來,想必是有所要事。不知所為何事?”
    馮去疾聞言,連忙再次躬身:“回稟陛下!今日臣有幸,得見帝師真顏,一番交談,聆聽教誨,當真是茅塞頓開,如同撥雲見日!臣愚鈍,直至今日,方才真正明白陛下設立‘鏢局’之深謀遠慮,以及陛下對老臣的信重與期許!”
    他越說越是激動,甚至帶上了幾分慷慨激昂:“陛下!那鏢局之事,關乎萬民通信之便,貨殖流通之利,實乃功在當代,利在千秋之善政!臣,馮去疾,願為此事肝腦塗地,竭盡所能,定不負陛下重托,為陛下分憂,為帝國效力!”
    趙淩靜靜地聽著馮去疾這番表忠心的話,臉上並無太多波瀾,隻是微微頷首,直接給予了肯定的答複:“馮愛卿能有此心,朕心甚慰。既然如此,愛卿明日便可著手籌備,開始鋪設這鏢局了。”
    馮去疾心中大喜,正想再多說幾句頌聖和表達忠心的言辭,卻聽得趙淩話鋒一轉,問題直接而具體,沒有任何迂回鋪墊:
    “那麽,馮愛卿,關於這鏢局的酬勞方式,朕依舊給你選擇的權利。”
    “你是要日後利潤的分成,還是……如同西、孟二位愛卿當初修建醫館、學堂那般,一次性領取一筆辛苦費?”
    這個問題,如同利劍,瞬間刺中了殿內某些人敏感的神經。
    馮去疾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他深吸一口氣,拱手答道,言辭巧妙而堅定:“陛下,臣……願與帝國,共沐榮光!”
    他隻說“共榮”,不提“共辱”,因為他認為不可能有辱這一說,但意思已經表達得淋漓盡致。
    他選擇了與帝國的未來捆綁在一起,選擇了那可能充滿風險,但也可能收益無窮的利潤分成!
    趙淩對他的選擇似乎並不意外:“善。朕允了。鏢局建立之初,所需資金,朝廷可出一半,以作支持。日後運營,便由你馮家主導負責。所得利潤,朝廷與你馮家,五五分成。至於稅收……”
    他略一沉吟,“便按一成半收取吧。”
    朝廷出一半本金,利潤對半平分,稅收僅收一成半,並且將運營主導權交給馮家!
    這條件,優厚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!
    馮去疾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喜悅衝擊著心房,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遍布大秦疆土的鏢局,以及未來那如同江河匯海般源源不斷的利潤!
    他強忍著激動,再次深深下拜,聲音都因興奮而帶著一絲顫抖:
    “臣……臣馮去疾,叩謝陛下天恩!陛下信重,老臣必當竭盡全力,萬死不辭!”
    他這邊感激涕零地謝恩,而另一邊,西文彥和孟巍然卻依舊如同兩尊泥塑般,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麵上,垂著頭,連大氣都不敢喘,與馮去疾的春風得意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。
    趙淩的目光仿佛不經意地掃過他們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的笑意,他像是剛剛才發現他們還跪著一般,帶著幾分戲謔的語氣,緩緩問道:
    “孟公,西公……朕方才不是已經讓你們平身了嗎?為何還一直跪在那裏?莫非是覺得朕這章台宮的金磚地麵,格外舒適,讓你們流連忘返了?”
    這一問,如同驚雷,再次炸響在西文彥和孟巍然的頭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