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5章:追封孟巍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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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,萬籟俱寂,唯有章台宮深處的一處書房,燈火依舊通明。
趙淩正批閱著堆積如山的各地奏報文書,書房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,一名身著玄色勁裝,幾乎融入陰影的密探悄然入內,單膝跪地,聲音低沉而清晰:“陛下,孟府急報——孟公,於兩個時辰前,在家族祠堂中,去了。”
朱筆的尖端在空中微微一頓,一滴飽滿的朱砂險些滴落文書上。
趙淩的臉上沒有顯露出過多的驚訝,他輕輕點了點頭,聲音平靜無波:“朕知道了。退下吧,孟府後續,依例暗中留意即可,不必過於打擾。”
“喏。”密探領命,如來時般悄無聲息地退去,融入門外的黑暗之中。
書房門重新合攏,室內恢複了寂靜。
趙淩放下朱筆,身體向後微微靠在椅背上,望著跳動的燈火,幽幽歎了一口氣。
他推行新政,打壓世家門閥,是為了打破階層固化,為帝國注入新鮮血液,集中皇權。
孟家、西家這等盤根錯累數百年的老牌世家,自然是首要目標。
然而,平心而論,孟巍然此人,絕非庸碌之輩,更非那種隻知倚仗祖蔭的蠢貨。
恰恰相反,他老謀深算,精通政務,熟悉官場規則,更難得的是審時度勢、知進退、懂分寸。
這樣的能臣,若生在承平年代,或為一代賢相。
即便在此變革之際,隻要稍加敲打,使其認清形勢,未必不能轉化為一股可用的力量,以其豐富的經驗與人脈,為新政平穩過渡提供助力。
過去這一年,無論孟巍然是真心悔悟還是被迫營業,他的確利用其影響力與財富,實實在在地為大秦做了不少事。
無論是帶頭響應號召,捐出半數家資用於興修水利、補貼官學,與那些冥頑不靈、難以溝通、隻知道抱殘守缺對抗的蠢貨相比,孟巍然這樣的“聰明人”,其實更讓趙淩感到一種棋逢對手的複雜情緒。
甚至有一絲可用之才就此落幕的遺憾。
將麵前最後一份文書批閱完畢,趙淩略作沉吟,重新鋪開一份專用的詔書絹帛,取過另一支更為精細的紫毫筆,親自研墨潤筆。
他需要為這位聰明的對手,做一個符合其身份,也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的蓋棺定論。
這不僅是對死者的哀榮,更是給所有某些老臣們一個明確的信號……
次日,章台宮正殿,大朝會。
朝陽初升,金色的光芒透過高大的殿門和窗欞,灑在光可鑒人的黑曜石地板上,與殿內林立的青銅燈盞交相輝映。
文武百官依序肅立。
還未等臣子們奏本,趙淩便緩緩開口。
他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悲戚,聲音也比往常低沉了幾分,清晰地傳入每一位大臣耳中:
“諸卿,昨日夜間,發生了一件令朕心甚悲,舉國皆當震痛之事。”
他略微停頓,目光掃過下方,尤其是在那些老臣聚集的區域多停留了一瞬,“大秦的股肱之臣,德高望重的孟巍然孟公……於府中溘然長逝了。”
殿中立刻響起一陣低低的驚詫。
雖然不少人對孟家近年的處境心知肚明,但孟巍然畢竟是曆經始皇帝、武帝的兩朝元老,聲望資曆擺在那裏,他的去世,確實標誌著一個時代的某種終結。
趙淩的聲音繼續響起,充滿了追思:“孟公一生,忠於王事,勤勉克己。尤其近年,雖年事已高,仍心係社稷,慷慨解囊,襄助朝廷興辦學舍,惠及萬千黎庶,其功德善行,天下共睹。”
“為彰其忠,表其功,慰其靈,朕決定——追封孟巍然為‘忠伯公’,爵位可蔭及嫡長孫一代,以其事跡宣付史館,昭告天下,供後世萬民敬仰追思!”
話音剛落,早已侍立在側的郎中令王賁便上前一步,展開一卷玄色詔書,將皇帝親自擬定的追封詔書一字一句地宣讀出來。
詔書中詳細列舉了孟巍然近年來的“功績”,尤其是“毀家紓難”、興辦教育的部分被大書特書,將其塑造成了一位急公好義,顧全大局,支持新政的忠臣典範。
殿中,如王綰、馮去疾這般與孟巍然同輩的老臣,在聽完詔書後,神色複雜。
他們當然清楚孟巍然那些所謂的功績背後有多少被迫與無奈。
皇帝能在天下人麵前,尤其是在這朝堂之上,給予孟巍然如此高的身後哀榮,承認其“貢獻”,這本身就傳遞出一種至關重要的信息。
皇帝雖然手段強硬,打壓世家,但對於願意配合,做出實際貢獻的臣子,無論其初衷如何,皇帝是記功的,是願意給予名譽上的回報的。
這對於他們這些早已看淡財富權柄,更看重青史留名,身後評價的老臣而言,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安慰與導向。
皇帝此舉,既全了孟巍然的體麵,也安了其他老臣的心。
追封孟公之事議定,殿中氣氛尚沉浸在一種略帶哀思的肅穆中。
就在這時,張良手持玉笏,穩步出列,朗聲道:“陛下,臣有本奏。”
“張相請言。”趙淩微微頷首,神色恢複平日的沉穩。
張良先是向禦座躬身一禮,然後轉向滿朝文武,聲音清越而從容:“陛下,諸位同僚。方才陛下追思忠伯公功德,提及孟公近年最大善舉,便是在陛下感召與朝廷支持下,於各郡縣興辦官立學舍三百餘間。”
“此乃澤被後世之偉業,不僅為天下無數渴求知識的黔首子弟打開了啟蒙向學之門,更為我大秦帝國源源不斷地發現了諸多可造之才。”
他話鋒一轉,說道:“然而,學舍廣建,學子日增,朝廷如何從中有效選拔真才實學之輩,為國所用?”
“僅靠地方官吏舉薦或尚學宮有限名額,恐難盡收天下英才,亦有失公允。故,臣深思熟慮,借鑒古製,結合現狀,鬥膽向陛下建議——設立‘科舉’之製!”
“科舉?”這個詞對大多數朝臣而言頗為陌生,殿中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和竊竊私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