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小時的時限，像懸在頭頂的利劍。
    潛龍組作戰室內，氣氛凝重如鉛。
    楚風的手指在全息投影的南海地圖上疾速滑動，代表漩渦的暗紅區域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暈染。
    “能量場擴張速度超預期17%！吸力峰值突破理論模型上限！”一名技術員的聲音帶著破音的尖銳。
    巨大的戰術屏幕上，代表“遠洋號”貨輪的紅色光點，正被無形的力量，一點點拖向那吞噬一切的暗紅深淵！
    “潛龍組”作戰室的門無聲滑開。
    林默當先踏入，臂彎裏的“守心如初”符匣安靜地躺在他座位旁。
    楚風緊隨其後，步履帶風，深藍迷彩作訓服襯得他如同一柄出鞘的軍刀。
    沈青禾抱著古舊羅盤，臉色依舊有些蒼白，腳步虛浮，蘇晴在一旁輕輕扶著她。
    蘇晴自己的臉色也不好看，胸口的護龍徽記傳來一陣陣針紮似的灼痛，讓她不時蹙緊眉頭。
    空氣中彌漫著新設備的塑料味、臭氧味，以及一種無形的、來自南方海域的壓抑感。
    中央巨大的戰術屏幕上，南海衛星熱成像圖占據了絕大部分視野。
    那片象征著死亡和汙穢的暗紅漩渦，比半小時前又擴大了一圈，邊緣翻滾的汙血浪花在熱成像下呈現出詭異的亮紫色。
    一道道代表異常引力場的扭曲力場線，如同毒蛇的絞索，死死纏住漩渦邊緣一個孤零零的紅色光點——代表“遠洋號”萬噸貨輪的光標！
    “報告！” 楚風帶來的蛟龍突擊隊技術士官，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年輕人，語速快得像機關槍，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化作殘影，“最新衛星遙感及聲呐複合探測數據！漩渦核心能量等級：伽馬7級！還在攀升！吸力場影響半徑已達四點五海裏！‘遠洋號’位置…距離漩渦邊緣一點八海裏！動力全開也無法脫離！船體結構應力監測…部分區域已進入黃色預警！”
    屏幕一角，被分割出一個小窗口，正是“遠洋號”甲板監控攝像頭傳回的實時畫麵！
    畫麵劇烈地晃動、旋轉，充斥著刺耳的金屬扭曲聲和狂風的尖嘯！
    天空是令人絕望的鉛灰色，烏雲低垂，暗紅色的閃電在雲層中蜿蜒爬行。
    巨大的海浪如同移動的山巒，狠狠撞擊著鋼鐵船身，激起衝天的、帶著粘稠泡沫的汙濁浪花！
    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在浪花的間隙，可以看到粗壯的、如同巨型章魚腕足般的暗紅色汙血觸手，正吸附在船舷和甲板設備上！
    那些觸手完全由粘稠的、仿佛還在流動的汙血構成，表麵布滿了令人作嘔的吸盤，吸盤中央不是凹陷，而是一張張不斷開合、布滿細密尖牙的微型口器！
    它們瘋狂地蠕動著，每一次收縮都發出令人牙酸的“咕嘰”聲，所過之處，堅固的鋼鐵甲板如同被強酸腐蝕，留下道道焦黑的凹痕和腥臭的粘液！
    甲板上，幾個穿著橙色救生衣、試圖用消防斧劈砍觸手的船員身影，在劇烈搖晃的鏡頭中顯得渺小而絕望，很快就被更多的觸手淹沒，隻留下幾聲淒厲短促的慘叫！
    “船長最後一次通話斷在七分鍾前！信號被強幹擾！” 技術士官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，“他說…船艙裏…有東西在爬！在吃…吃人！”
    作戰室內一片死寂。隻有設備運行的嗡鳴和屏幕裏傳來的、仿佛來自地獄的噪音。
    楚風雙拳緊握，指節捏得發白，額角青筋暴起，死死盯著屏幕上那艘在血浪和觸手中掙紮的巨輪，眼中是噴薄的怒火和無力感。
    那是萬噸級的鋼鐵巨獸啊！在自然偉力麵前，在…這種邪異的力量麵前，竟如此脆弱！
    沈青禾的臉色更白了，她抱著羅盤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失去血色。
    那玉質的指針瘋狂地左右搖擺，幅度之大前所未有，仿佛隨時會崩斷。
    她死死咬著下唇，一絲血跡從唇角滲出，身體微微顫抖，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。
    蘇晴下意識地抓緊了胸口的衣服，徽記的灼痛感越來越強烈，幾乎要燒穿她的皮膚。
    她仿佛能聽到無數怨魂在那汙血觸手內部發出的、粘稠而絕望的哀嚎。
    “組長！” 楚風猛地轉向林默，聲音嘶啞，“不能再等了！蛟龍突擊隊申請立即出動！用高速快艇強行突入，能救一個是一個！”
    “強行突入？” 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。
    周驍帶著他那名麵無表情的秘書，踱步走了進來。
    他手裏拿著一份薄薄的清單，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，目光掃過屏幕上地獄般的景象，沒有絲毫動容。
    “楚隊長，勇氣可嘉。”周驍走到中央控製台旁，將那份清單隨意地丟在桌麵上，發出“啪”的一聲輕響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    他抱起雙臂，好整以暇地看著楚風，“但用血肉之軀和快艇，去衝擊伽馬7級的邪能漩渦？去喂那些觸手？這種毫無價值的犧牲，就是潛龍組的‘方案’？”
    他的目光轉向林默，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和一絲幸災樂禍：“林組長，你的‘力量’呢？隔著萬米高空捏碎個合金板威風得很，現在邪祟就在眼前，啃噬著我們的同胞，你打算用‘嘴’把它們說死嗎？” 他身後的秘書，嘴角也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。
    楚風怒目而視，剛要反駁。
    林默沒有看周驍。
    他的目光，始終鎖定在屏幕中央那翻滾的暗紅漩渦上，鎖定在“遠洋號”那絕望掙紮的光點上。
    符骨深處，那熔金般的怒意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，在“守心如初”符匣沉靜意念的包裹下，緩緩流淌、蓄勢。
    “裝備清單。”林默的聲音平淡無波，聽不出情緒。
    周驍眉頭一挑，似乎沒料到林默如此平靜。他下巴微抬，示意桌上的清單：“喏，按‘最高規格’給你們配的。”
    楚風一把抓過清單，快速掃了一眼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！
    他猛地抬頭，怒視周驍：“周副處長！這就是你所謂的‘最高規格’？！常規聲呐？民用級抗壓潛水服？連水下推進器都是淘汰型號！電磁幹擾彈隻有兩發？！你讓我們拿這些玩意兒去對付下麵那種東西？！”
    他氣得幾乎要把清單拍在周驍臉上。
    周驍攤了攤手，一臉無辜：“楚隊長，飯要一口一口吃。‘潛龍’新立，資源緊張嘛。再說了，林組長不是神力驚人嗎？有他在，還要什麽先進裝備？我看啊，給他一根魚叉就夠了！”
    他身後的秘書終於忍不住，發出一聲極低的嗤笑。
    “你！” 楚風怒極，一步上前，卻被陳隊一個嚴厲的眼神製止。
    沈青禾懷裏的羅盤玉針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！她身體劇烈一晃，猛地捂住嘴，指縫間滲出刺目的鮮紅！
    “噗！”
    一口殷紅的鮮血，毫無征兆地從她口中噴出，星星點點濺落在冰冷的地板和懷中的古羅盤上！
    “青禾！” 蘇晴驚呼，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沈青禾。
    沈青禾臉色慘白如金紙，眼神渙散了一瞬，隨即爆發出一種極致的痛苦和驚悸！
    她死死抓住蘇晴的手臂，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，沾血的嘴唇顫抖著，發出一個破碎、嘶啞、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的音節：
    “聽…聽到了…”
    她的目光越過憤怒的楚風和冷笑的周驍，死死地、哀求般地投向林默，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：
    “漩渦…核心…”
    “有…偽龍…泣血聲！”
    “它在…哭…在騙…所有人！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她身體一軟，徹底暈倒在蘇晴懷裏。
    懷中的古羅盤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，碧玉指針瘋狂地旋轉著，最終無力地指向屏幕中央那翻滾的暗紅漩渦，微微顫抖。
    作戰室內一片死寂。
    周驍臉上的譏誚僵住了，看著地上那灘刺目的鮮血和暈倒的沈青禾，眼神驚疑不定。
    楚風也愣住了，看著沈青禾，又看看那指向漩渦的羅盤指針，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。
    偽龍？泣血？欺騙？
    林默的目光，終於從屏幕上移開。
    他的視線掃過地上暈厥的沈青禾，掃過她噴出的血跡，掃過那指向漩渦的羅盤，最後，落在了周驍那張變幻不定的臉上。
    那眼神，不再是熔金的怒焰，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、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冷。
    周驍被這目光看得心頭一寒，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。
    林默沒有理會他。他彎腰，撿起地上那份周驍送來的、寫著“最高規格”的裝備清單。
    沒有憤怒，沒有質問。
    他隻是用兩根手指，捏著那張薄薄的紙片。
    然後，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，手腕輕輕一抖。
    嗤啦——！
    一聲輕響。
    那張代表著周驍刁難和惡意的清單，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切割，瞬間化作無數細碎的紙屑，紛紛揚揚，如同葬禮的紙錢，飄落在周驍鋥亮的皮鞋前。
    林默的聲音，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，在死寂的作戰室裏刮過：
    “備船。”
    楚風猛地一個激靈，挺直腰板：“是！”
    林默的目光轉向蘇晴：“守著她。” 他指的是昏迷的沈青禾。
    蘇晴用力點頭，將沈青禾抱得更緊。
    最後，林默冰冷的目光掠過臉色陣青陣白的周驍，落在那名一直沉默的秘書臉上。
    那秘書接觸到林默的目光，身體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，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。
    林默不再看他們。
    他轉身，大步走向作戰室外。
    “守心如初”符匣依舊安靜地躺在他的座位上，散發著沉靜的微光。這一次，他沒有帶上它。
    黑色的身影穿過合金門，走向通往海麵的通道。
    “目標，漩渦邊緣。”
    “救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