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 晴空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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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報室內,死寂如墓。
合金牆壁殘片上,那枚暗紅的刺青符文散發著冰冷而邪惡的微光,如同燒紅的烙鐵,狠狠燙在每個人心上。
周驍麵無人色,身體僵硬如同石雕,死死盯著那塊殘片,又猛地扭頭看向身後篩糠般顫抖、麵如死灰的秘書王海。
那眼神,混雜著極致的驚駭、被背叛的狂怒以及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。精心編織的指控,瞬間變成了罩向自己的鐵網!
陳隊擲地有聲的指控如同雷霆,在死寂中回蕩:
“內外勾結!南洋邪術!證據確鑿!”
秦老拄著紫檀手杖,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周驍和王海,那目光冰冷如刀,帶著洞穿一切偽裝的威嚴和不容置疑的審判。
他沒有說話,但那份沉默的威壓,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。
“拿下!” 陳隊厲聲喝道。
兩名如鐵塔般的中山裝警衛瞬間上前,動作幹淨利落,如同抓捕獵物的鷹隼,一左一右死死扣住了王海的雙臂!
王海如同被抽掉了骨頭,癱軟下去,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嗚咽,再無半分之前的沉默陰鷙。
周驍嘴唇劇烈哆嗦著,似乎想說什麽,想辯解,想推卸,但在秦老那冰冷的目光和陳隊手中那塊刺眼的證據殘片麵前,所有的話語都變成了蒼白無力的空氣。
他頹然地後退一步,肩膀垮塌下去,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,眼中隻剩下灰敗和怨毒。
秦老的目光從周驍身上移開,落在林默身上,尤其是他右臂那猙獰蠕動的暗紅蛇鱗邪紋上,停留了一瞬。
那眼神複雜,有關切,有審視,更有一絲沉重的決斷。
他緩緩開口,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遍死寂的簡報室:
“周驍,暫停一切職務,接受隔離審查。王海,收押‘鎮獄’,嚴加審訊,務必挖出所有同謀及泄密渠道!”
命令簡潔,不容置疑。
警衛立刻將癱軟的王海拖了出去,腳步聲在死寂的走廊裏漸行漸遠。
周驍也被另外兩名警衛“請”離了簡報室,背影狼狽而佝僂。
簡報室內的氣氛為之一鬆,但依舊凝重。無形的裂痕已經產生,信任的重建需要時間。
秦老的目光再次看向林默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:“林默,你的傷,局裏會動用一切資源,務必清除詛咒。但南洋蛇巢,絕不可留!巴頌殘魂,必須徹底湮滅!‘剿蛇巢’行動,由潛龍組全權負責!需要什麽,直接向總局提!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林默手中的七星羅盤,補充道:“至於羅盤…暫由你保管。此物牽連甚大,你既已沾染其因果,或許…由你執掌,方是破局關鍵。”
這等於變相認可了林默對羅盤的掌控權!更是將剿滅南洋的重任,徹底壓在了林默肩上!
林默麵無表情,隻是微微頷首。符骨深處,對南洋那汙穢巢穴的冰冷殺意,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。
就在這時——
嗡——!
一股極其微弱、卻無比清晰的悸動,如同跨越空間的絲線,猛地纏上了林默的靈魂!
是蘇晴!
他猛地轉頭!
隻見坐在側後方的蘇晴,身體猛地一顫!
她一隻手死死按在灼熱的胸口,護龍徽記的位置!另一隻手則下意識地伸向西方!
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,眼神卻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、混合著巨大悲傷和無比堅定的光芒!
她胸口的衣襟下,那枚護龍徽記正散發出灼目的金光!
光芒穿透衣物,在她掌心投射出一幅極其模糊、卻帶著明確指向性的金色光路圖!
光路的盡頭,穿透了簡報室的合金牆壁,穿透了萬水千山,直指——
昆侖!
“林默…” 蘇晴的聲音帶著顫抖,卻異常堅定,她抬起頭,看向林默,眼中是決絕的光芒,“我要去昆侖!現在!”
她沾著淚光的手指,指向掌心那漸漸消散的金色光路圖:
“徽記…媽媽的記憶…它在指引我!鑰匙…就在昆侖龍守之地!”
昆侖!龍守之地!
沈青禾懷中的古舊羅盤,碧玉指針猛地一跳,指向西方,發出極其輕微的嗡鳴,印證著蘇晴的話。
秦老和陳隊交換了一個眼神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。
昆侖,那是比南海更加神秘、更加凶險的禁忌之地!護龍密鑰的線索,終於指向了那裏。
林默的目光落在蘇晴蒼白卻堅定的臉上,又掃過她掌心殘留的金光。
符骨深處,能清晰感應到那股源自血脈的、指向昆侖的迫切呼喚。
剿滅南洋刻不容緩,昆侖之行同樣迫在眉睫。
沉默了幾秒。
林默邁步,走向蘇晴。
他的腳步沉穩,靴底敲擊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,發出清晰的回響。簡報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他走到蘇晴麵前。
沒有言語。
覆蓋著符甲的右手緩緩抬起,伸向臂彎裏那方沉靜的玄黑符匣——“守心如初”。
冰冷的匣身觸手傳來,那份沉靜堅韌的守護意念,如同溫潤的暖流。
林默的手指在符匣表麵那些古樸玄奧的符文上輕輕拂過,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珍視的鄭重。
然後,他雙手托起符匣,將其遞到蘇晴麵前。
“拿著。”
他的聲音低沉、沙啞,帶著深海歸墟的冰冷,卻又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靜力量。
蘇晴看著眼前這方曾守護林默靈魂、吞噬巴頌自爆能量的玄黑符匣,又看向林默右臂上那猙獰蠕動的暗紅邪紋,眼圈瞬間紅了。
她明白這符匣對林默的意義,尤其是在他身中邪咒的此刻!
“不…林默,你更需要它!南洋那邊…” 蘇晴的聲音帶著哽咽。
“南洋邪祟,傷不了我。” 林默打斷她,語氣平淡卻帶著絕對的自信,熔金的豎瞳深處是冰冷的殺意,“這詛咒,也困不住我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符匣上,聲音低沉下來,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:
“守心如初。”
他念出了符匣的名字,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。
“昆侖凶險,幻象叢生,邪念惑心。守住你的本心,記住你是誰,記住你要做什麽。”
他的視線重新抬起,對上蘇晴含淚的眼眸,那熔金的豎瞳中,是深不見底的信任和不容動搖的決斷:
“待我斬盡南洋邪祟,蕩平蛇巢——”
“便來昆侖尋你!”
沒有豪言壯語,隻有一句沉甸甸的承諾。
蘇晴的淚水終於滑落,她用力地點了點頭,不再猶豫,伸出雙手,鄭重地接過了那方冰冷的玄黑符匣。
符匣入手,沉甸甸的。
那沉靜堅韌的守護意念瞬間包裹了她,撫平了胸口的灼熱和離別的悲傷,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定感。
仿佛林默的一部分力量,正通過這方符匣,守護在她身邊。
“好!” 蘇晴的聲音帶著哭腔,卻異常堅定,“我等你!”
她緊緊抱著符匣,如同抱著最珍貴的誓言。
林默微微頷首,不再多言,轉身走向陳隊和秦老,開始快速部署後續的“剿蛇巢”行動細節,聲音冷硬如鐵。
簡報室外。
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邁巴赫轎車早已等候多時。
車門打開,張振峰的私人助理快步上前,對著蘇晴恭敬行禮:“蘇小姐,張總已安排好一切。專機在機場待命,航線已獲特批,直飛昆侖山最近的軍用機場,之後會有越野車隊送您進山。”
蘇晴抱著符匣,最後看了一眼簡報室內那道正在部署作戰、背影如同出鞘利劍的黑色身影。
陽光透過走廊高窗灑下,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輪廓,右臂的暗紅邪紋在光影下顯得格外刺目。
她用力抱緊了懷中的符匣,仿佛要將那份沉靜的守護力量融入心底。
轉身,邁步,走向等待的轎車。
車門關閉。
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,黑色轎車如同離弦之箭,駛離了749局森嚴的大門,匯入京城喧囂的車流,朝著西郊機場的方向疾馳而去。
目標——昆侖!
機艙內。
灣流G650的引擎發出平穩的嗡鳴,撕裂雲層,朝著西方那片蒼茫的巨嶺飛去。
蘇晴靠坐在寬大的航空座椅裏,懷中緊緊抱著“守心如初”符匣。
符匣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,那份沉靜堅韌的守護意念如同無形的臂膀,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。
她攤開手掌,護龍徽記安靜地躺在掌心,不再灼熱,而是散發著溫潤的金光,如同指路的星辰,清晰地指向舷窗之外,那片在視線盡頭逐漸顯現輪廓的、連綿不絕的巍峨雪山。
昆侖!
母親最後的氣息…護龍一脈的密鑰…二十年前的謎團…都埋藏在那片亙古的冰雪之下。
飛機平穩地飛行著,下方的城市和田野逐漸被荒涼的戈壁和起伏的山巒取代。空氣變得稀薄而清冷。
突然!
嗡——!
護龍徽記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劇烈的灼熱!金光瞬間變得刺目!
一股強烈到令人窒息的悲傷、冰冷與排斥感,如同無形的巨浪,狠狠撞在蘇晴的心口!
“呃!” 蘇晴悶哼一聲,身體猛地繃緊,臉色瞬間煞白!
懷中的符匣也驟然變得滾燙,沉靜的守護意念如同被激怒的雄獅,瞬間沸騰起來,化作一道無形的屏障護住蘇晴!
幾乎在同一時刻!
嗚——嗚——嗚——!
刺耳的警報聲在駕駛艙內瘋狂炸響!
“警告!警告!遭遇強電磁風暴!導航係統失效!通訊中斷!”
“警告!遭遇未知強對流!高度急速下降!”
“左引擎動力異常!右引擎功率驟降!無法維持高度!重複!無法維持高度!”
機艙內燈光瘋狂閃爍!劇烈的顛簸瞬間襲來!如同有一隻無形的巨手在瘋狂搖晃飛機!杯盤餐具飛濺!氧氣麵罩瞬間彈落!
乘客驚恐的尖叫聲被劇烈的顛簸和引擎的嘶鳴淹沒!
蘇晴死死抓住扶手,巨大的離心力將她狠狠壓在座椅上!
懷中的符匣金光大盛,死死抵禦著那來自外界、冰冷而充滿惡意的排斥力場!
護龍徽記灼熱得如同烙鐵,母親蘇映雪那穿透時空的、帶著巨大悲傷和警告的“守”字,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反複炸響!
舷窗外!
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厚重的、翻滾著鉛灰色雪雲的巨大風暴漩渦所取代!漩渦的中心,正是下方那片被群山環抱、終年籠罩在冰雪與迷霧中的巨大峽穀——
死亡穀!
飛機如同陷入無形泥沼的飛鳥,引擎發出瀕死的哀鳴,高度瘋狂下跌,朝著那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冰雪峽穀——
失控墜落!
轟——!
劇烈的撞擊伴隨著金屬撕裂的恐怖聲響!
機身狠狠砸在厚厚的冰雪層上,巨大的衝擊力讓整架飛機如同玩具般向前滑行、翻滾!
機翼折斷,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濺!冰雪和凍土被犁開深深的溝壑!
刺骨的寒風裹挾著冰雪,瞬間從撕裂的艙門灌入!
當一切終於停止下來。
死寂。
隻有寒風在破損機艙外呼嘯的嗚咽聲。
蘇晴被符匣散發的守護金光籠罩著,奇跡般地沒有受到嚴重傷害,隻是被巨大的衝擊震得頭暈目眩。
她掙紮著解開安全帶,推開變形的艙門。
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沫,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。
眼前,是一片被茫茫冰雪覆蓋的巨大穀地。
兩側是陡峭如刀削的黑色巨岩山壁,直插鉛灰色的天空。
穀中怪石嶙峋,覆蓋著厚厚的積雪,如同無數沉默的巨獸骸骨。
空氣冰冷刺骨,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死寂和…難以言喻的沉重威壓。
仿佛踏入了某個被時光遺忘的、屬於神靈的墓園。
符匣在懷中散發著溫潤而堅定的光芒,抵禦著那無處不在的冰冷惡意。
蘇晴的目光掃過狼藉的墜機現場,正欲尋找其他幸存者。
突然!
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穀口!
距離飛機殘骸約百米處,一塊高達數丈、被冰雪半掩的黑色巨碑,如同沉默的守衛,矗立在進入死亡穀的必經之路上!
巨碑之上,是幾個被寒冰覆蓋、卻依舊透出鐵畫銀鉤般森然殺氣的巨大古篆——
“非護龍血,入者無歸!”
八個大字,如同染血的詛咒,散發著凍結靈魂的冰冷與決絕!
而就在這染血石碑的基座旁!
風雪卷過!
厚厚的積雪被吹開一角!
露出半截被冰封的、穿著早已褪色破爛的月白色道袍的手臂!
那手臂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,一隻枯槁、被凍得青黑的手,死死握著一件東西!
那是一支通體瑩白、尾端雕刻著展翅青鸞的——
玉質道簪!
道簪的樣式…與蘇晴記憶中母親蘇映雪遺照上佩戴的那一支——
一模一樣!
風雪嗚咽。
死亡穀的入口,如同巨獸張開的冰冷大口。
石碑染血,凍屍握簪。
昆侖的第一份“禮物”,帶著二十年前的冰寒與血腥,就這樣突兀而猙獰地,呈現在蘇晴麵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