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羅浮假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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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泉入盞,肴蠟消融,團花即綻,澄香撲鼻。蜜糖醃漬的茸蕊在杯中沉浮,煞是可愛。
可惜,飲茶的粗人不懂它的珍貴,將軍灌了口,隻覺此物以蜜糖浸漬,著實膩人。他咂下嘴,端起另一盞清茶漱口。
幫騰驍批閱公文的景雲吐槽:“牛嚼牡丹。”
“我喝不慣,”將軍大方承認,“各人喜好不同,不能用金錢衡量。”
“錢哪買得到未開芙茸蕊。
因它是為帝弓準備,司衡才特許人采摘。將軍能喝湯綻新蕊,還是沾司命的光。”
芙茸別名芳角,角似枝,春生繁花。被捕食者逐或驚,角上諸集飛花,四散飛舞,蓋以惑敵。
舊時雅士設春日宴,逐鹿洞天,聞笛聽簫中看漫天花舞。其枝茸溫潤肝肺,補虛養血,久食可靜心明目。
嵐在曜青時,常用此物。景雲也有意試著用夢中的方子複現佳肴。
可如今,芙茸瀕危,種群均在地衡司管製下。角上繁花,隻能等自然脫落後拾取,雖能製香囊。但入膳所需,乃是從角上采摘的初生團花。
幸而司衡不計前嫌,聽景雲說是要貢上,特遣人收集了些。
騰驍不敢置信:“帝弓大人喜歡這個?”
他的腦海中浮現藍發星神的樣貌,不苟言笑的青年竟然喜歡甜食,反差也忒大了吧?
“嗯?”景雲不知將軍為何反應如此大,“這是以前常見的夏日飲品,隻是當時不用鱗淵境的泉水。
難不成…鱗淵地熱泉有魚腥味?
嘖,你都喝不下去。幸好,我這是第一次試《萬類宗匯》上的薦方。”
景雲有事沒事就明裏暗裏陰陽持明的毛病還是沒改,明明龍師已經被他折騰了兩年,最近更是因為查賬惶惶不可終日。
天縱君與持明龍師不和,誰能想到這麽大的隱患起因竟是一句俗語。景雲過去如何騰驍不予置評,但他在未來必須與龍師維持表麵和平。
“不,水沒問題,”將軍放下茶盞,“是茶對我來說太甜。
小家夥,往後你代表雲騎,說話萬不能如此。”
“雲騎代表不是你嗎?再不濟也是五驍,和我有什麽關係?”
“你是帝弓義子,一舉一動皆當維護帝弓威嚴。
知道有些高層怎麽說你的嗎?
帝弓司命英明神武,唯有你這個汙點。更有甚者,說浮雲蔽日呐!”
話題引起了小魔王的興趣,他扔下手中公文,托著下巴,眼睛亮晶晶得盯著騰驍,希冀將軍再說些,自己好拿去同兄長玩笑。
將軍瞧他的模樣便知對方又沒將話放在心上,頓時氣不打一處來。
“可在意點吧,別把忠言當耳旁風。”
他伸手戳景雲額頭,小魔王並不躲閃,任其動作。
“將軍何必聽他們酸言,那些家夥不過是嫉妒自己不是帝弓汙點罷了。
再者,若無我這朵蔽日浮雲,聯盟可敢直視星神光輝?”
景雲眯眼辯駁,直指問題本質。
“你呀……”騰驍指著少年,終是憋不住笑出聲。
“往後還是收斂些,”他勸說,“好歹是仙舟的帝子。”
“正因我是,才要肆意行事。
將軍,神的代言人應是廟中泥塑,可我不是啞巴,也不想被糊上爛泥。讓所有人都清楚我不靠譜,僅是受帝弓偏愛的幸運兒。如此,我便無力動搖天將們的權威,也可繼續做自己。”
景雲心中算盤撥得啪啪響,麵上卻雲淡風輕。他指向麵前的公文,詢問將軍應如何行事。
“比起這個,博識學會將軍打算怎麽處理?他們提出資源交換,想換得長生的秘密。
那些家夥不識字嘛?沒聽過咱們幹什麽的!”
景雲不理解但大受震撼。
“隨便寫個閱就成,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騰驍收回手,順便拿走文書,“智慧生物對長生的渴望難以禁絕,求藥使是抓不完的,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。”
他看起來很苦惱,景雲出於連累將軍的愧疚,開始想一勞永逸的法子。
正經法子沒有,但是下點小絆子還是有能力的。
小魔王略微思考,便想出個能讓博識學會長些教訓的惡作劇。
他們既想求長生,自己就送他們去見不會拒絕祈願的星神——ix。
……
坐在石凳上的青年唉聲歎氣,與熱鬧的長樂天格格不入。
“唉,我就是被學會當炮灰了。”
愛克頓苦惱撓頭。在仙舟探尋長生的秘密……若不是自己謹小慎微,恐怕早就被提溜到十王司,以間諜罪判罰。
可即便如此,在羅浮的生活也不輕鬆。因為心裏有鬼,他總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皆在仙舟監視中,或許,這不是錯覺?
思及此,他打了個寒顫。可轉念一想,自己幾乎把‘間諜’二字寫在臉上,沒被監視簡直是笑話。
這種日子他一刻都不想過了,要不是學會以經費做威脅,他才不會踏足仙舟,把自己的一生白白浪費在不可能有絲毫進展的研究上!
氣憤、苦惱、絕望……交織在一起,最終化為一聲又一聲歎息。
“需要幫助嗎,先生?”
略帶稚氣的童聲帶著擔憂,艾克頓抬眼看去,是一位身穿地衡司製服的白發少年。
“我是地衡司見習執事,景雲。
見貴客在此歎氣,故來詢問。冒昧叨擾,還請見諒。”
景雲笑得燦爛,全然是初入職場,熱情四溢的新人模樣。
“不,沒什麽。我隻是……隻是因為工作不順。
我叫愛克頓。你好,景雲執事官。”
見是官方人士,艾克頓暗罵自己運氣怎麽這麽差,自哀自願都能惹上麻煩。
“雲年歲雖小,家中卻從事外貿多年,不知可否幫上先生?”
愛克頓沒想到對方這麽鍥而不舍,趕忙隨意扯了個理由搪塞。
“與外貿無關,我是博識學會的學者,來羅浮是為研究仙舟人文。一時不知該從哪入手,才在此唉聲歎氣。
隻是小事,不敢勞煩執事。”
“欸,怎麽算小事,羅浮上的化外民都是將軍的客人。若是招待不周,傳出去豈不招人恥笑?
左右我今日無事,便自薦當先生的一人導遊,為您的學術研究提供些靈感。”
獵手足夠專一,他會盯緊一個目標;
獵手永遠有耐心,他會緊追不舍。
景雲一再堅持,愛克頓隻能接受同行。這位自來熟的執事大方得刷新他的金錢觀,對方隨手,就買下個價格昂貴的古董擺件當做見麵禮。
景雲似乎有說不完的典故,這令愛克頓一時忘記了煩惱,除對方因翹班的緣故躲著同事外,今日便是完美的一天。
“這是我常來的觀景處。先生現在心情如何?”
“好得不能再好。”
“雲的榮幸。
時候不早,該說再見了。”
景雲看向愛克頓身後向自己走來的雲騎,知曉今日的演出即將落幕。
獵手往往以獵物的身份出現。
貪玩逃家的天縱君,隱藏身份,結識落魄學者……幻戲狗血老套路換個皮,景雲很期待,對方會不會咬直鉤。
愛克頓循著景雲的目光轉頭看去,見一隊雲騎站在自己身後。他當即開始快速回憶自己有沒有幹什麽出格事,心髒怦怦直跳。
“景雲大人,”為首的隊長行禮致意,“將軍請您回府。”
“知道啦,”少年拖著長調,慢悠悠向雲騎走去,“我逃課出來玩,劍首知道嗎?”
“屬下不知。
您是自由的,隨時都能出府,但請帶上護衛。”
“下次再說吧,”他轉身向愛克頓告別,“再見啦,先生。我今天玩得很開心。”
學者看著被雲騎簇擁離開的‘執事’,久久難以平靜。蠢貨都能看出那是一位大人物,而且很年輕……以仙舟人的標準,應該說是年幼。
他是否能成為自己研究的突破口?
愛克頓不確定,卻想試一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