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宮四壁的青銅燈樹在龍吟中搖晃，投下的光影如群魔亂舞。
    韓鋒後背抵著九芒星石板，喉間溢出一聲悶哼——那團灼熱能量已順著經脈竄到心口，像有把火鉗正夾著他的神魂往識海深處拽。
    他咬得舌尖發腥，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，卻仍死死攥著天師印的紋路，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
    "穩住"他在心裏默念，金瞳中映出蘇婉焦急的臉。
    逆帝殘魂潰散時他以為能鬆口氣，誰料那聲"帝心歸位"竟成了更恐怖的開端。
    天師殘魂消散的瞬間，他分明聽見識海裏有鎖鏈崩斷的脆響，接著是龍鱗摩擦的沙沙聲，仿佛沉睡千年的巨獸正舒展筋骨。
    此刻那道龍影已不再模糊，青銅色鱗片在金光裏泛著冷冽的光，龍爪虛虛按在他後心，每一道爪痕都在往他體內注入不屬於自己的力量。
    "蘇婉"他剛開口，就被喉間翻湧的血氣嗆住。
    蘇婉的指尖早凍得發紅，青玉瓶卻握得穩當。
    她順著韓鋒的目光看過來，見他額角汗珠滾落，將沾著金粉的碎發黏在蒼白的臉上，心尖跟著顫了顫。
    凝魂露是她在雪山秘境冒險得來的，總共就三滴，上回為救被邪祟入體的老教授用了一滴，此刻倒出第二滴時，瓶身都跟著輕了些。"張嘴。"她蹲下來，拇指抵住他下頜，琥珀色的液體剛觸到他唇瓣，就被他猛地攥住手腕。
    "別浪費。"韓鋒的聲音發啞，金瞳裏閃過掙紮，"這東西該留給更危險的時候。"
    "現在就是最危險的時候。"蘇婉抽回手，將液體推進他口中，指腹擦過他嘴角時，觸到一片滾燙。
    她能感覺到他體內氣息亂得像被颶風卷過的草垛，天師印的金光與龍影的青銅色在皮膚下糾纏，仿佛兩股力量正以他的身體為戰場廝殺。"你若倒下，誰來鎮住帝心晶？"她刻意放輕語氣，尾音卻泄了點顫抖，"我需要你活著。"
    韓鋒的喉結動了動。
    凝魂露入口即化，涼絲絲的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，暫時壓下了識海裏的翻湧。
    他望著蘇婉睫毛上凝的薄霜——那是她剛才撐起冰盾時留下的，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古董街，她也是這樣站在他麵前，用凍得發紅的手遞給他一杯薑茶。"等這關過了"他剛在心裏起了個頭，就被唐曉曉的咒語聲打斷。
    考古隊新人此刻站在九芒星陣中央，原本束起的馬尾散了幾縷，額前碎發被冷汗黏成一綹。
    她雙手結出的印訣在古籍裏見過——老周頭筆記第三頁畫著類似的符號，說是"封魂九疊印"，每結一重印就能鎖一層陰魂。
    可此刻她結到第七重時，指尖已開始發抖。"乾元鎮陰，坤輿鎖魂"她咬著唇念完最後一句，陣眼四周的符文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，像給整個地宮罩了層金色漁網，逆帝潰散時殘留的黑霧剛飄到網邊，就被絞成細碎的光點。
    "成了？"唐曉曉鬆了口氣，卻見那漁網突然扭曲，幾縷黑霧從網眼鑽了出來。
    她瞳孔驟縮——老周頭筆記裏沒寫逆帝殘魂這麽難纏，更沒寫當龍魂覺醒時，封印會承受雙倍壓力。
    她慌忙咬破指尖，在印訣上抹了道血痕，符文頓時亮得刺眼，連她的影子都被映成了金色。
    紅衣女倚在青銅燈樹旁，軟劍在掌心發燙。
    她望著韓鋒背後若隱若現的龍影，嘴角的笑更深了。
    三天前在破廟，她就看出這小子身上有天師印的殘韻，卻沒料到能引出真正的龍魂。"有意思。"她低笑一聲，目光掃過唐曉曉的血印，又落在蘇婉攥著空玉瓶的手上——這小姑娘倒是個妙人，冰係靈根卻偏要學考古，連護心鏡裏都藏著半塊龍紋玉玨。
    "小心！"蘇婉突然抬頭。
    韓鋒猛地轉頭——他的天機之眼雖未完全覺醒，卻已能捕捉到空氣裏的異常波動。
    就在唐曉曉的封魂網外，幾團黑霧正以極快的速度凝聚，轉眼間化成了逆帝死士的殘影，青麵獠牙，手中鏽劍泛著幽光。
    為首的死士咧嘴一笑，鏽劍直指韓鋒咽喉——那是逆帝殘魂最後的反撲。
    紅衣女的軟劍"嗡"地出鞘。
    她腳尖點地，身形如紅蝶般掠向死士群，繡著金線的裙裾在半空劃出一道血痕。"小友，"她回頭時，發間金步搖輕顫，"先顧好你家相師吧。"
    韓鋒的識海再次翻湧。
    龍魂的聲音比之前更清晰了些"小子，借你身體一用如何？"他能感覺到龍爪正往他識海深處探，那裏有團被黑霧裹著的光，是他的本命神魂。"不行！"他咬碎舌尖，血腥味在口中炸開，"這具身體我說了算！"
    金瞳裏的金光驟然暴漲。
    天師印的紋路從他掌心開始，順著手臂往脖頸蔓延，在他額間匯成龍形印記。
    龍影在他背後仰天長嘯，青銅色鱗片上騰起熊熊金焰——那是天師印與龍魂的力量在交融，在碰撞，在爭奪這具身體的主導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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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婉握緊了腰間的冰魄劍。
    她能感覺到地宮溫度在急劇下降，冰盾的殘韻在四周凝結成細小的冰晶，落在韓鋒肩頭，又被他皮膚的熱度瞬間融化。"堅持住。"她輕聲說，像是說給韓鋒聽，又像是說給自己聽，"我們還沒到輸的時候。"
    唐曉曉的封魂網開始出現裂痕。
    她望著逐漸逼近的死士殘影，又看了眼正與龍魂角力的韓鋒，咬了咬牙，將最後一滴血抹在印訣中央。
    符文發出刺目的光，幾乎要灼傷她的眼睛，可那裂痕卻仍在擴大——逆帝殘魂的反撲，比她想象中更猛烈百倍。
    紅衣女的軟劍刺穿了第一具死士殘影。
    黑霧從傷口處湧出，卻又在瞬間凝聚成新的形體。
    她皺了皺眉——這不是普通的陰魂，倒像是被逆帝用禁術煉過的"不死之身"。"麻煩。"她低罵一聲，手腕翻轉，軟劍在半空劃出七道金芒，將死士群逼退三步。
    餘光掃過韓鋒的方向時，她瞳孔微縮——那道龍影，似乎又凝實了幾分。
    韓鋒的意識開始模糊。
    他能聽見蘇婉在喊他的名字，能看見唐曉曉的封魂網即將崩潰，能感覺到紅衣女的劍氣在與死士糾纏。
    可最清晰的，是識海裏那道龍的聲音"朕助你鎮住逆帝殘魂，你助朕重見天日。
    如何？"
    他想拒絕，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抬起右手。
    天師印的金光與龍影的青銅光在掌心交融，形成一團旋轉的光球。
    光球飛向封魂網的裂痕處，所過之處，黑霧紛紛退避。
    唐曉曉的封魂網突然穩定下來，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。
    "你"蘇婉瞪大眼睛。
    韓鋒的金瞳裏閃過一絲清明。
    他知道這是龍魂在借他的手做事，可此刻，這或許是唯一能穩住局麵的辦法。"撐住。"他對蘇婉笑了笑，笑容裏帶著幾分苦澀，"等我回來。"
    龍吟聲再次響起，比之前更震耳欲聾。
    龍影完全凝實，青銅色的鱗片在金光裏泛著威嚴的光，龍爪虛虛按在地宮中央的帝心晶上。
    帝心晶突然發出刺目的光芒，原本纏繞在它周圍的黑霧被瞬間驅散，露出裏麵沉睡的龍魂——那是第九條龍魂，此刻正緩緩睜開眼睛。
    紅衣女的軟劍在死士群中翻飛。
    她能感覺到身後的氣息越來越強，強到讓她的劍尖都在發抖。"有意思。"她又笑了，"看來這局，要變天了。"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道黑影從地宮深處竄出，直撲紅衣女後心。
    她轉身揮劍，卻見那黑影竟是逆帝死士的殘影，手中鏽劍泛著比之前更濃的幽光。"來得好。"她低喝一聲，軟劍與鏽劍相撞，火星四濺。
    韓鋒望著這一幕，金瞳裏的金光微微一閃。
    他知道，真正的考驗，才剛剛開始。
    紅衣女的軟劍與死士鏽劍相擊的刹那，掌心傳來的震麻讓她眉峰微挑——這具殘影的魂力比之前強了三成。
    她旋身避開死士橫掃的劍刃，繡金裙裾擦過青銅燈樹，在斑駁燈影裏晃出一片紅霧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後頸寒毛驟豎，直覺告訴她左側陰影裏有東西在蠕動。
    "雕蟲小技。"她低笑一聲，手腕翻轉間從袖中彈出三枚烏木飛鏢。
    飛鏢破空聲比風聲還利，精準釘入左側廊柱後那團扭曲的黑影。
    慘叫聲刺破地宮的壓抑，黑影先是膨脹如球，接著"砰"地炸成黑霧，露出裏麵半腐的守衛甲胄——竟是逆帝用活人屍身煉的"影衛"。
    "夠狠。"紅衣女抽回軟劍，劍鋒在掌心劃出血痕，血珠滴在劍脊上騰起青煙。
    她能感覺到四周的陰煞之氣正在凝聚，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攥緊這方空間。
    餘光瞥見韓鋒方向時，瞳孔微縮——那小子額間的龍形印記正在灼燒，連帶著他脖頸的青筋都暴起蛇形，顯然正與龍魂激烈拉鋸。
    "韓鋒！"蘇婉的呼聲帶著冰碴子。
    她剛用冰魄劍在韓鋒身周布下三重冰障，就見他突然挺直脊背，金瞳裏的金光如沸水般翻湧。
    天師印的紋路從他掌心竄上手臂，在皮膚下勾勒出金色的鎖鏈，最後"錚"地一聲炸成實質——一道拇指粗的金鏈從虛空中鑽出，"哢"地纏住那團正在凝聚的逆帝殘魂。
    逆帝殘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。
    它原本隻是團裹著黑霧的影子，此刻被金鏈勒住"脖頸"，竟顯露出龍袍輪廓，腰間玉佩上的"逆"字泛著妖異紅光。"豎子！"它的聲音像指甲刮過青銅，"你可知這鎖鏈鎖的是朕的魂，還是你的命？"
    韓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    他能清晰感覺到金鏈的另一端正紮進自己識海，每根鏈齒都在啃噬他的神魂。
    剛才與龍魂的角力幾乎抽幹了他的氣力，此刻全憑一股狠勁撐著——三天前在老周頭的筆記裏，他見過這"天師鎖魂鏈"的畫法，下方批注寫著"以命為引，鎖魂易，鎖命難。"可現在哪有選擇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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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撐住它！"他咬著牙吼出聲，嘴角溢出的血珠濺在金鏈上，竟讓鎖鏈泛起更亮的金光。
    蘇婉立刻會意，冰魄劍往地上一插，雙手結出玄冰印訣——她冰係靈根的寒氣順著劍刃蔓延，在鎖鏈周圍凝成冰晶，像給金鏈裹了層冷硬的鎧甲。
    唐曉曉的封魂網本已出現蛛網般的裂痕，此刻借著涼意陡然一振，她趁機咬破指尖，將最後一張鎮魂符拍在九芒星陣的陣眼上。
    符紙剛觸到地麵，整座地宮都震顫起來。
    九芒星的紋路從石板下翻湧而出，金紅兩色交織著竄向穹頂，將逆帝殘魂死死按進中央的帝心晶裏。
    唐曉曉踉蹌著後退兩步，額角的冷汗滴在符紙上，把"鎮"字的最後一筆暈染開，卻恰好補上了陣眼的缺漏。
    她望著逐漸被水晶碎片吞噬的黑霧，喉嚨發緊——老周頭筆記裏說過，逆帝殘魂若被封入帝心晶，至少能困它百年。
    可此刻
    "成了？"蘇婉的冰魄劍"當啷"落地。
    她扶住韓鋒顫抖的肩膀，觸到他後背浸透的冷汗，像摸到一塊剛從火裏撈出來的烙鐵。
    韓鋒的金瞳正在褪去金光，露出底下泛紅的眼白，顯然透支到了極限。
    紅衣女收了軟劍，漫不經心地擦拭劍刃上的黑霧，卻在瞥見帝心晶時眯起眼——那水晶深處，第九條龍魂的眼睛不知何時完全睜開了，青銅色的龍瞳正透過水晶望著韓鋒。
    眾人剛鬆了半口氣，韓鋒突然悶哼一聲。
    他伸手按住額頭，指腹觸到一片濕涼——剛才還灼得發燙的龍形印記，此刻竟在迅速褪色。
    他瞪大眼睛，看著鏡中（注地宮牆麵青銅燈樹的反光）自己的倒影額間的印記從龍尾開始消失，金粉簌簌掉落，像被誰拿橡皮擦用力抹過。
    "怎麽回事？"蘇婉抓住他的手腕，聲音發顫。
    韓鋒張了張嘴，卻被識海裏突然炸開的刺痛截斷。
    他感覺有團黑霧正順著天師鎖魂鏈的缺口鑽進來，比之前逆帝殘魂的撕扯更陰毒——那是他的本命神魂在被侵蝕？
    "韓"唐曉曉的呼喚被龍吟聲淹沒。
    第九條龍魂在帝心晶裏甩動尾巴，水晶表麵出現蛛網狀的裂紋。
    紅衣女的飛鏢"唰"地釘在韓鋒腳邊，她盯著他額間褪色的印記，忽然笑出聲"小友，你借來的天師印，怕不是要反噬了。"
    韓鋒捂住頭顱，指甲幾乎要掐進頭皮。
    他能聽見識海裏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，黑霧正順著裂縫瘋狂蔓延，而那道龍魂的聲音卻突然變得遙遠"小子，現在知道朕為何要借你身體了？"
    地宮的青銅燈樹突然全部熄滅。
    黑暗中，韓鋒額間最後一絲金芒消失的瞬間，他聽見蘇婉的尖叫，看見唐曉曉慌亂地去撿掉落的符紙，還有紅衣女的軟劍再次出鞘的清鳴。
    但這些都比不上識海裏那團黑霧的嘶吼清晰——他的本命神魂，正在被自己招來的力量吞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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