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退去時，韓鋒的睫毛還沾著方才閉眼時的濕潤。
    他下意識去摸鼻梁，指腹碰到一片黏膩——方才被金光震破的毛細血管還在滲血，在臉上洇出淡紅的痕跡。
    可這點刺痛瞬間被眼前景象碾碎。
    虛空。
    他們站在一片沒有上下左右的混沌裏，無數星點般的符文在四周流轉，像被揉碎的銀河，每一粒都泛著青金色的微光。
    韓鋒喉結動了動，掌心的鏡碎片燙得幾乎要烙進肉裏——三天前在入口處與屍王胸口碎片嚴絲合縫時，它也這樣發燙過，但那時是壓抑的灼痛，此刻卻是……雀躍。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蘇婉的聲音比平時輕了些，指尖還扣著韓鋒手腕，“意識空間？”
    她的指尖涼得異常，韓鋒這才發現她額角沁著薄汗。
    考古隊遇塌方時她也這樣，表麵鎮定，指節卻會悄悄掐進掌心——他以前總假裝沒看見，現在卻能清晰感覺到她指甲陷進自己皮膚的力度。
    “第九天師的。”韓鋒聽見自己聲音發啞。
    那些在金光裏融入他眉心的光團突然翻湧，天師的悔、逆帝的痛在識海深處攪動，“他說過‘真正的第九天師終於出現’，原來指的是這裏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，像古鍾在虛空裏震顫“能踏足此地者，非繼承，亦非宿命，而是選擇。”
    韓鋒瞳孔驟縮。
    這聲音和他在金光裏聽見的如出一轍，可此刻更清晰，帶著某種穿透靈魂的重量。
    他眼前突然浮現出畫麵青衫老者立在雲遮霧繞的山巔，手中泛黃的命書被風掀起頁腳，他望著翻湧的雲海低聲呢喃，“命運可窺，不可逆……”
    “是‘天機殘卷’！”唐曉曉的驚呼像根銀針紮破靜謐。
    她不知何時鬆開了懷裏的古籍，仰頭盯著流轉的符文，眼睛亮得驚人，“每一段都是曆史節點的關鍵抉擇！我在《秦代方術考》裏見過殘篇拓本——”她抬手去碰最近的一枚符文，指尖剛觸到那星點，整個人突然被扯入一道白光。
    “曉曉！”蘇婉猛地往前跨半步，卻被無形的屏障撞得踉蹌。
    韓鋒趕緊扶住她，看見唐曉曉消失的位置還殘留著微光，像塊被石子砸過的水麵。
    “她……她怎麽了？”蘇婉攥住韓鋒的衣袖，聲音裏終於透出慌。
    韓鋒盯著那片光痕，喉結動了動。
    他想起唐曉曉三天前蹲在盜洞邊解讀銘文時的模樣——她那時也這樣眼睛發亮，說“這符號的筆鋒像在掙紮，好像刻字的人知道自己要死了”。
    現在想來，或許她早該察覺到什麽，隻是總把所有熱情都撲在古文字上，像隻撲火的飛蛾。
    “幻象。”他低聲說，“天師說‘選擇’，或許這些符文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是考驗。”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，“每個踏入此地者，都要直麵自己曾做出的錯誤抉擇。”
    韓鋒心頭一震。
    他看見蘇婉的指尖在發抖，目光死死鎖著唐曉曉消失的方向；紅衣女不知何時已抽出半柄劍，劍身泛著冷光，劍尖微微顫抖——不是害怕，是警惕。
    “阿鋒。”蘇婉突然抬頭看他，發間的石屑在虛空中緩緩飄落，“你說過相術看的是命，但命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她的手指輕輕撫過他掌心的鏡碎片，“現在是不是該用活人的辦法，去撞開這死的局？”
    韓鋒望著她眼底跳動的光，突然笑了。
    血珠順著鼻梁滑進唇縫，帶著鐵鏽味，卻甜得不可思議。
    他想起第一次見蘇婉時，她蹲在古玩市場的攤位前，用毛刷輕輕掃去青銅器上的灰，說“這鏽色不對，是人為做舊的”。
    那時他裝傻充愣，現在卻想把所有秘密都攤開在她麵前。
    “或許。”他握緊她的手，鏡碎片的熱度透過皮膚滲進血管，“但首先——”
    一道細微的破空聲突然刺進耳膜。
    紅衣女的劍“唰”地完全出鞘，銀芒在虛空中劃出半弧，精準擋在唐曉曉消失的位置前。
    她的脊背繃得像根弦，目光如刀掃過四周流轉的符文，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著，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什麽東西從光裏竄出來。
    韓鋒望著她緊繃的肩線，突然意識到——這虛空裏的符文，或許不隻是考驗。
    （本章完）
    紅衣女的劍尖在虛空中劃出半弧時，韓鋒耳後青筋微微跳動。
    他能清晰聽見她劍鞘摩擦的輕響，混著蘇婉急促的呼吸——那是種近似溺水者抓住浮木的頻率。
    "這不是簡單的回憶，是意誌陷阱。"紅衣女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個調，劍身銀芒流轉的速度突然加快，在四人周圍織出一道光網。
    韓鋒注意到她後頸滲出細密的汗珠，靈力波動像被揉皺的綢緞，顯然正與某種無形力量角力。
    他想起三天前在盜洞外，這女人單手劈開半塊落石時的從容，此刻卻連握劍的手腕都在輕顫——這陷阱比想象中更棘手。
    蘇婉突然拽了拽他衣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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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的指尖涼得像浸過冰水，卻帶著股奇異的堅定"阿鋒，你說過要撞開死局。"她的目光掃過唐曉曉消失的白光，又迅速收回來鎖住他瞳孔，"現在該你了。"
    韓鋒喉結滾動兩下。
    鏡碎片在掌心燙得發燙，像團活物在皮膚下蠕動。
    他望著四周流轉的符文，那些青金色星點突然在視網膜上投下重影——每個符文都拖著淡金色的尾光，像無數條命運線交織成網。
    "這雙眼睛不是看穿命運，而是連接命運。"他喃喃出聲，聲音被虛空吞掉大半。
    三天前在天師碑前被金光刺入眉心時，那些翻湧的悔與痛突然有了形狀第九天師的命書、逆帝碎裂的魂魄、還有自己每次用"天機之眼"時，鏡碎片裏閃過的模糊畫麵原來所有線索早就在他識海裏串成線，隻差最後一根引針。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氣，鬆開蘇婉的手。
    蘇婉指尖在半空頓了頓，終究沒再抓住他，隻是攥緊了腰間的考古工具包——那裏麵裝著她最寶貝的洛陽鏟，此刻金屬柄正抵著她掌心，硌出一道紅痕。
    符文最密集處突然炸開一片金光。
    韓鋒邁步走進去時，衣角被無形的風掀起，發梢刺痛，像有無數根細針紮進皮膚。
    他閉上眼，意識卻如魚躍入水般沉入符文海洋。
    刹那間，無數畫麵在識海翻湧
    青衫老者跪在焦土上，命書被撕成碎片散落在地，他顫抖的手撫過一塊刻著"逆"字的殘碑，喉間溢出嗚咽；
    血色鎧甲的帝王站在山巔，手中長劍穿透老者胸口，卻在觸及心髒時頓住，瞳孔裏翻湧著掙紮與不甘；
    九道幽藍光芒從逆帝心口迸發，散向東南西北各個方向，其中一道光恰好掠過韓鋒掌心的鏡碎片
    "原來如此。"韓鋒在意識裏低語。
    他終於看清——第九天師並未徹底封印逆帝，而是用命書為引，將逆帝魂魄分裂為九份，分別封入九件古物。
    而他手中的鏡碎片，正是其中一份的載體。
    "轟——"
    虛空突然劇烈震蕩。
    韓鋒踉蹌兩步，睜眼時發現所有符文都在瘋狂旋轉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掀起漩渦。
    蘇婉的驚呼聲被扭曲成尖銳的蜂鳴，紅衣女的劍光被扯得支離破碎，連唐曉曉消失的白光都開始泛出暗紅。
    一道模糊的身影從光幕中浮現。
    他穿著褪色的青衫，腰間掛著半截斷裂的命書，麵容被金光籠罩，唯剩一雙眼睛清晰如刀"你已觸及真相"聲音裏帶著曆經千年的滄桑，卻藏著幾分欣慰，"但代價，才剛剛開始。"
    韓鋒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從鼻腔湧出。
    他抬手去擦，卻見指尖沾著的不是血，而是淡金色的光——那是他的靈力在逆流。
    識海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痛，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強行抽取他的記憶。
    "為什麽是我？"他咬著牙問，聲音裏帶著血沫。
    青衫身影的手虛虛按在他眉心"因為你選擇了看見。"話音未落，韓鋒突然看清對方腰間命書的殘頁——上麵赫然畫著他的臉，旁邊用朱砂寫著"第九代"三個大字。
    虛空震蕩得更厲害了。
    蘇婉的考古包"啪"地摔在地上，洛陽鏟滾出去兩米遠；紅衣女的劍"當啷"落地，她單膝跪地，用染血的手背抹了把嘴角；就連那些符文都開始崩解，像被風吹散的螢火。
    "阿鋒！"蘇婉撲過來抓住他手腕，指甲幾乎要掐進骨頭裏，"快回來！"
    韓鋒想應她，卻突然感覺掌心灼痛。
    低頭望去，一道暗金色的印記正從鏡碎片處蔓延開來，形狀像朵扭曲的蓮花，每片花瓣都刻著古老的符文。
    與此同時，識海深處響起第九天師的聲音，比之前更清晰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"你願意承擔這一切嗎？"
    他的視線開始模糊。
    最後看到的畫麵是蘇婉哭花的臉——她向來最在意形象，此刻卻連臉上沾著血都渾然不覺；紅衣女重新拾起劍，劍尖仍在顫抖，卻堅定地指向那道青衫身影；還有唐曉曉消失的白光裏，突然閃過一絲熟悉的墨綠——那是她常戴的翡翠發簪。
    "嗡——"
    劇烈的眩暈感襲來。
    韓鋒眼前一黑，再睜眼時，已回到現實中的天師碑前。
    蘇婉的手還攥著他手腕，指節泛白；紅衣女的劍半出鞘，劍尖正對著天師碑上的銘文；唐曉曉癱坐在地上，抱著古籍直喘氣，發簪歪在耳後，翡翠墜子閃著幽光。
    而他的掌心，那道暗金色印記正緩緩滲入皮膚，隻留下淡淡的紅痕，像被火燙過的烙印。
    識海深處，第九天師的聲音再次響起，帶著一絲期待"準備好的話就去尋那剩下的八份吧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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