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鋒的後槽牙幾乎要咬碎。
    現實中的空氣帶著股鐵鏽味，是剛才鼻出血殘留的。
    他能清晰感覺到掌心那道暗金色印記還在發燙，像塊燒紅的烙鐵貼在肉裏，連帶著整條胳膊都在發顫。
    蘇婉的手指還攥著他手腕，指腹蹭過他掌心那道紅痕時，他條件反射地抽了下——不是疼，是某種更燙的東西順著血脈往識海鑽。
    "阿鋒？"蘇婉的聲音帶著鼻音，他這才注意到她眼尾泛紅，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淚。
    這個向來把碎發都梳得整整齊齊的考古學家，此刻額前幾縷亂發黏在汗濕的皮膚上，沾著血漬的指尖正輕輕碰他臉頰，"你怎麽樣？
    剛才"
    "先看壁畫。"韓鋒打斷她，不是冷血，是眼角餘光瞥見了不對勁。
    天師殿的穹頂壁畫在動。
    那些用礦物顏料繪製了千年的丹青，此刻正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般泛起漣漪。
    原本第九天師手持命書、鎖鏈捆住逆帝殘魂的畫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，取而代之的是逆帝青衫上的裂痕逐漸愈合，鎖鏈一寸寸崩斷，最後那道捆住眉心的金鏈"啪"地斷裂時，韓鋒聽見殿內所有人倒抽冷氣的聲音。
    "封印在逆轉。"蘇婉鬆開他手腕，後退半步仰頭盯著壁畫，聲音比平時低了三度。
    她的考古手電光束掃過牆麵，光斑裏能看見細碎的金粉簌簌掉落，"千年前的封印術式在反噬，就像"
    "就像有人在給逆帝遞鑰匙。"唐曉曉的聲音從右側傳來。
    韓鋒轉頭，正看見小丫頭跪坐在地上，懷裏的古籍攤開在滿是批注的那頁，她指尖抵著下唇，翡翠發簪歪在耳後，"剛才幻象裏的殘魂共鳴不是偶然。
    我查過《九宮歸元錄》——逆帝被分魂時用了九宮鎖魂陣，九道殘魂必須在對應方位產生共鳴，才能破陣重生。"
    她突然用鋼筆尖戳向地麵。
    漢白玉石板上，"九宮歸元"四個篆字正滲出暗青色霧氣，像活物般往四周蔓延"這裏是中宮位，一旦中宮共鳴完成，其他八宮的殘魂就會順著氣脈湧過來。"
    話音未落，紅衣女的劍先動了。
    "叮——"
    金屬撕裂空氣的尖嘯混著某種黏膩的碎裂聲。
    韓鋒看見那道總垂在她身側的素色劍穗突然繃直如弦，劍尖挑開一團裹著黑霧的影子——那影子原本正貼著地麵爬向唐曉曉的腳踝，被劍鋒剖開後，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，散成幾十顆暗星，又迅速在三米外重新聚成一團。
    "它們來了。"紅衣女退到唐曉曉身側，劍指地麵，玄色裙擺被莫名的風吹得翻卷。
    她的眼角有血絲，顯然剛才的幻象也耗了她不少靈力，但握劍的手穩得像鑄在青銅裏，"是逆帝殘魂的附靈體，專挑靈力弱的人啃。"
    唐曉曉"唰"地合上古籍塞進背包，動作比平時快了三倍"我六品相師，靈力夠撐半小時！
    但這些東西隻會越聚越多——"
    "阿鋒！"蘇婉突然抓住他胳膊往旁邊拽。
    韓鋒隻覺後頸一涼，轉身正看見一團黑影擦著他右肩撞在牆上，把半塊磚都腐蝕出焦黑的洞。
    蘇婉的指甲掐進他肱二頭肌，力道大得幾乎要滲血"你的天機之眼！
    能不能看見這些東西的命門？"
    韓鋒的心跳陡然加快。
    他能感覺到識海深處那團黑霧又在躁動了，像被捅了窩的馬蜂，帶著尖銳的刺痛往腦仁鑽。
    但此刻他顧不上疼——剛才幻象裏第九天師說的"剩下的八份"還在他耳邊嗡嗡作響，而唐曉曉說的"九宮歸元"中宮位，正隨著那些黑影的靠近，在他腳底下震得越來越厲害。
    "試試。"他咬著牙閉了閉眼。
    天機之眼的灼燒感從眼底漫開時，整個世界突然變成了另一種顏色。
    黑影不再是模糊的團塊，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魂絲組成，每根魂絲上都纏著逆帝殘魂特有的青紋；壁畫上的逆帝眼角多了道血痕，那是封印鬆動的標記；最讓他瞳孔收縮的是蘇婉發間的銀簪——那支她總說"考古時用來固定資料"的素銀簪子，此刻正泛著若有若無的金光，像根釘子紮在她命宮位置。
    "小心你的簪子！"他脫口而出，伸手去抓蘇婉發間的銀飾。
    蘇婉愣了下，卻在他指尖即將碰到銀簪時偏頭避開"那是我導師臨終前送的，說能保平安——"
    "那是鎖魂釘！"韓鋒急了。
    天機之眼視野裏，那銀簪的尖端正滲出細細的黑絲，纏上蘇婉的命宮線，"逆帝殘魂在借它吸你的生氣！
    快拔了！"
    蘇婉的臉色瞬間慘白。
    她顫抖著抬手拔掉銀簪，金屬尾端果然粘著半透明的細絲，落地時"當啷"一聲，在青石板上燙出個小坑。
    幾乎是同一時間，原本隻圍著唐曉曉打轉的黑影突然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，"唰"地轉向蘇婉，其中最濃的一團張牙舞爪地撲過來，帶起的風刮得韓鋒臉頰生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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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退後！"紅衣女的劍劃出半圓，劍氣裹著寒光劈散那團黑影。
    但這次黑影沒再重組，而是發出刺耳的尖嘯，散成漫天黑點，其中幾點竟直接鑽進了壁畫裏——韓鋒看見逆帝的青衫上，原本斷裂的命書殘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，新的字跡在空白處浮現"八魂待歸"。
    "中宮共鳴完成了。"唐曉曉的聲音發顫。
    她抱著背包縮在牆角，剛才被黑影擦過的褲腳正冒著青煙，"剩下的八宮殘魂要來了。"
    韓鋒感覺喉嚨發緊。
    他能聽見識海深處的黑霧翻湧得更厲害了，像有無數隻手在抓撓他的腦殼，第九天師的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"尋那剩下的八份"
    他低頭看向自己掌心。
    暗金色印記已經完全融入皮膚，隻留下淡淡的紅痕
    "蘇婉，護好唐曉曉。"他抹了把鼻端滲出的金血，抬頭時眼神冷得像淬了冰，"紅衣，跟我去破壁畫裏的術式。
    逆帝要八魂歸位，我們就先斷他的引魂路——"
    話音未落，整座天師殿突然劇烈震動。
    韓鋒踉蹌著扶住牆麵，抬頭正看見壁畫上的逆帝緩緩睜開眼。
    那雙被金光籠罩千年的眼睛裏，此刻浮起的不再是被封印的不甘，而是近乎實質的狂喜。
    "九魂歸位"
    古老的、沙啞的、帶著金屬刮擦聲的呢喃在殿內回蕩。
    韓鋒感覺有冰涼的手指扣住了他的後頸，那是逆帝殘魂透過壁畫在觸碰活人的氣息。
    他咬碎舌尖，腥甜的血味瞬間衝散了眩暈。
    "天機之眼，開。"他對著空氣低喝。
    識海中的黑霧突然炸成一片混沌，卻在混沌深處，亮起一點微弱的、但越來越清晰的金光——那是第九天師留下的命書殘頁，正隨著他的靈力湧動，緩緩展開。
    韓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，識海裏的黑霧翻湧得比剛才更凶，像被颶風卷起的墨雲，刮得他眼尾發紅。
    但這一次，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慌亂——自從在青城山得到第九天師的傳承，他早把那團黑霧的躁動摸出了規律。
    他咬著牙掐住人中，腥甜的血沫從嘴角溢出，卻反而讓神智更清明。
    天機之眼視野裏，那些原本糾纏成亂麻的魂絲突然連成金線，沿著某種古老的風水脈絡蜿蜒，最終匯聚向皇陵最深處。
    韓鋒的瞳孔劇烈收縮——那是逆帝陵寢的核心，千年前被第九天師用命書封印的地方。
    “必須在九魂完全歸位前切斷這些引魂線，”他喉嚨發緊，聲音像砂紙擦過金屬，“否則等逆帝殘魂聚齊，整個皇陵都會變成他的養魂池。”
    蘇婉的指尖在鎮魂石上快速結印，冷汗順著後頸滑進衣領。
    她能感覺到結界外的陰寒正在滲透，每道魂絲擦過屏障時都會激起細密的漣漪。
    聽到韓鋒的話，她抬頭看了他一眼，目光掃過他蒼白的臉和染血的嘴角，喉結動了動，最終隻說了句“我守在這裏，拖住中宮的殘魂。”
    唐曉曉把古籍往背包裏塞得更緊了，翡翠發簪不知何時掉在地上，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。
    她盯著韓鋒染血的掌心，聲音發顫卻帶著股狠勁“我、我能破解八宮的鎖魂陣圖！”紅衣女的劍穗突然繃直，劍尖在地麵劃出半弧，玄色裙擺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    她沒說話，隻是用劍尖點了點韓鋒的後背——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，代表“我在”。
    “走！”韓鋒抹了把臉上的血，轉身就往殿外衝。
    唐曉曉小跑著跟上，背包帶在肩頭晃得厲害；紅衣女像道影子，腳尖點地就掠出三米遠，始終與韓鋒保持半步距離。
    殿門在他們身後“轟”地撞開，風卷著枯葉灌進來，刮得牆角的長明燈忽明忽暗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身後傳來“哢嚓”一聲脆響。
    韓鋒腳步一頓，回頭的瞬間，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——原本刻著九宮鎖魂陣的漢白玉石碑正在裂開，石屑像雪片般簌簌掉落，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從裂隙中緩緩升起。
    那身影穿著褪色的龍袍，腰間的玉帶隻剩半截，臉上蒙著層霧靄，卻能看清眉骨處有道猙獰的疤痕——正是壁畫裏被鎖鏈捆住的逆帝！
    他的手指緩緩抬起，指尖凝著幽藍的魂火，在虛空中劃出半道弧，像是在撫摸什麽。
    “阿鋒！”蘇婉的驚呼聲從殿內傳來。
    韓鋒這才發現，她布置的結界正在龜裂，鎮魂石表麵爬滿蛛網般的裂痕。
    逆帝的指尖每動一分，結界就多道缺口，陰寒的魂霧正順著裂縫往蘇婉腳邊湧。
    “蘇老師！”唐曉曉急得要往回跑，卻被紅衣女一把拽住。
    “守住你的陣圖，”紅衣女的聲音像淬了冰，“現在回頭，我們全得死。”
    韓鋒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。
    他能感覺到逆帝的目光掃過自己，像有把冰錐紮進脊椎。
    識海裏的黑霧突然瘋狂翻湧，竟隱隱傳來逆帝沙啞的笑聲“有意思竟有活人的命盤敢攔我的路。”
    “走！”韓鋒吼了一嗓子，拽著唐曉曉的手腕就往前跑。
    身後傳來衣物撕裂的聲響，他不用回頭也知道，逆帝的殘魂已經掙脫了石碑的束縛。
    而他們要去的最後一個共鳴點韓鋒的腳步頓了頓——直覺告訴他，那裏絕不會像想象中那麽順利。
    他猛咬舌尖，血腥味中，回頭瞥見逆帝的雙眼驟然亮起——不是壁畫裏被封印的暗紅，而是攝人心魄的幽藍。
    那抹藍光穿透殿門，直刺向他的後背，像根無形的線，死死纏住了他們的退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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