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命運之外·逆世之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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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韓鋒再睜眼時,喉間像塞了團浸水的棉絮。
    他懸浮在一片混沌裏,沒有上下左右,隻有無數銀灰色光帶如亂麻糾纏,每根光帶都裹著細碎的畫麵:穿道袍的自己在觀星台擲龜甲,握長劍的自己在血雨中劈斷鎖鏈,甚至有個渾身浴血的\"他\"正跪在青銅祭壇前,掌心托著團幽藍火焰——那火焰的紋路,和他掌心血脈裏沉睡的\"天機之眼\"如出一轍。
    \"這是......\"他抬手去碰最近的光帶,指尖剛觸及,光帶突然炸開星芒,畫麵裏的\"自己\"猛地轉頭,瞳孔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。
    韓鋒後頸驟起雞皮疙瘩,那分明是雙不屬於任何時代的眼睛,滄桑得像沉澱了千年的古潭。
    逆帝的聲音在識海炸響:\"看到了嗎?你才是這局的關鍵。\"
    他猛地捂住太陽穴。
    前一刻在祭壇的記憶湧上來:蘇婉撲過來時顫抖的指尖,唐曉曉哭腔裏的哽咽,紅衣女劍穗上失色的珊瑚墜子。
    現在那些聲音都成了隔在玻璃外的悶響,他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心跳的回聲——在這虛無裏,心跳聲被無限放大,像戰鼓,像警鍾。
    \"命運之外......\"韓鋒喃喃,低頭看向自己的手。
    皮膚還是原來的顏色,可當他試著調動相師之力時,丹田處的氣海竟像被抽幹了的井,連七品相師該有的靈覺都散得幹幹淨淨。
    他想起唐曉曉說過\"千年一次的命門開啟\",想起逆帝說\"真正的命運之外\",喉嚨突然發緊——如果這裏是命運無法觸及的空間,那蘇婉他們要怎麽找到他?
    同一時刻,命淵祭壇的青銅鼎還在發燙。
    唐曉曉的膝蓋抵著碎磚,《天命書》殘卷在她膝頭攤開,紙頁因為反複翻閱卷了毛邊。
    她指尖沾著屍傀腐液的味道,卻渾不在意,指甲幾乎要摳進羊皮紙裏:\"找到了!\"
    蘇婉正蹲在裂隙前,掌心按著塊八卦鏡。
    聽見聲響她猛地抬頭,發間銀簪劃出冷光:\"什麽?\"
    \"殘卷裏說,"命運之外"是天命織網時遺漏的夾縫,\"唐曉曉的聲音發顫,眼尾還沾著未幹的淚痕,\"隻有徹底脫離天命束縛的人才能進入......\"她喉結動了動,\"也就是說,現在韓鋒的命數,已經不在我們的命運軌跡上了。\"
    八卦鏡突然在蘇婉掌心震了震。
    她低頭,鏡麵原本流轉的星圖突然被一團金色迷霧籠罩,連最基礎的命格線都模糊成一片。
    考古學家慣有的冷靜裂開道縫,她指尖掐住鏡沿,指節發白:\"我推演他的氣運......被屏蔽了。\"
    唐曉曉的手\"啪\"地合上《天命書》。
    封皮金漆簌簌落在她沾著黏液的手背上,像落了層冷霜:\"那怎麽辦?
    我們總不能......\"
    \"噓。\"
    紅衣女的聲音像片突然壓下來的烏雲。
    她背對著兩人,長劍斜指祭壇入口,玄色衣擺被風掀起一角。
    剛才還在啃噬屍傀的風突然變了方向,卷著祭壇角落的碎帛擦過她耳尖。
    劍穗上的紅珊瑚墜子在她視野裏晃,紅得刺目——奇怪,剛才明明失了血色的。
    蘇婉站起身,玉牌在腰間輕撞。
    她順著紅衣女的目光看過去,裂隙位置的空氣正泛著極淡的漣漪,像有人在水麵投了顆石子。\"有東西要進來?\"她摸向隨身的洛陽鏟,金屬柄在掌心沁出冷汗。
    \"不確定。\"紅衣女的劍穗突然繃直,劍尖微微下沉,\"但這裏是命門,是連接命運內外的節點。\"她側頭瞥了眼還在翻書的唐曉曉,又看了看攥著八卦鏡的蘇婉,喉間溢出聲極輕的歎息,\"你們繼續找辦法聯係他,外圍......我守著。\"
    話音未落,她的身影已如紅蝶掠出祭壇。
    韓鋒在虛無裏轉了個身。
    那些光帶突然開始旋轉,像被無形的手扯動的線團。
    他看見其中一根光帶裏,蘇婉正攥著八卦鏡皺眉,唐曉曉的《天命書》殘頁被風掀起一角,而紅衣女的劍——那柄總纏著紅穗的劍——正插在祭壇入口的青石板上,劍刃映出半張蒼白的臉。
    \"他們在找我。\"韓鋒的指尖突然發燙。
    他這才發現,左手手背不知何時浮現出淡金色紋路,和\"天機之眼\"的脈絡如出一轍。
    紋路沿著血管往手臂爬,每爬過一寸,丹田氣海就湧出一絲暖流——不是相師的氣,更像......命運本身的力量?
    他想起逆帝最後說的\"歡迎來到真正的命運之外\",突然笑了。
    \"既然是命運之外,\"他對著混沌揚起手,金色紋路在腕間連成完整的眼形,\"那我偏要在這織張新的網。\"
    祭壇外,紅衣女的腳步頓住。
    她望著遠處山坳裏突然亮起的幽藍鬼火,又回頭看了眼祭壇方向——蘇婉的玉牌正泛著微光,唐曉曉的《天命書》封皮金漆重新亮了起來。
    \"三重劍陣......\"她摸向腰間的劍囊,裏麵沉睡著三柄從未用過的劍,\"該布了。\"
    山風卷著屍傀的腐臭掠過她發梢,而在她看不見的祭壇裂隙裏,一縷若有若無的金色光絲,正順著空氣的漣漪,緩緩鑽進唐曉曉膝頭的《天命書》殘卷。
    紅衣女的玄色衣擺被山風卷起獵獵聲響。
    她站在祭壇外三重方位的第一處節點,指尖撫過劍囊上盤繞的銀線——這是她隨主家行走江湖時,用三十六年血祭養出的劍囊,此刻卻因即將動用的三重劍陣而微微發燙。
    第一柄劍離鞘時,空氣裏炸開細碎的冰碴。
    她反手將劍插入青石板縫隙,劍身沒入三寸,劍脊上的血槽正對著祭壇裂隙方向。
    第二柄劍從左肩後抽出,她旋身錯步,劍影劃出半弧,在西側古柏下釘入第二處節點。
    第三柄劍最重,握在掌心時她腕骨發出輕響,那是用南海沉鐵鑄了七七四十九年的\"鎮命\",此刻卻要用來鎮這命門的亂流。
    三劍成陣的刹那,山風突然靜了。
    紅衣女望著三柄劍刃上跳動的幽藍火芒,喉間泛起腥甜——三重劍陣需以血為引,她咬破舌尖,血珠濺在中間那柄劍的吞口獸上,金屬表麵立刻騰起白煙,三柄劍同時嗡鳴,聲浪震得祭壇外的殘碑簌簌落灰。
    \"夠了麽?\"她低喘著摸向腰間玉符。
    那是從逆帝遺骸上取的血色玉牌,邊緣還留著當年被雷火劈過的焦痕。
    指尖剛觸到玉符,掌心突然傳來灼燒感,玉符竟自己亮了起來,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紋路,像活過來的蛇。
    \"共鳴......\"她瞳孔微縮。
    玉符的熱度透過掌心直竄心口,她看見玉符中央映出一點幽藍光斑,雖微弱卻清晰——那是韓鋒的位置?
    她正要再仔細看,玉符突然震動,光斑化作星芒消散,隻餘指尖殘留的溫度,像極了希望剛破土時的暖。
    同一時刻,虛空中的韓鋒正伸手觸碰一道泛著青灰的命運線。
    那光帶裏的畫麵讓他呼吸一滯:蘇婉跪在青銅祭壇前,懷裏抱著具染血的軀體,她發間銀簪斷成兩截,臉上的淚痕結了冰,身後《天命書》殘卷燒成灰燼。
    \"不。\"他喉間溢出破碎的低喚,指尖顫抖著縮回。
    可下一道光帶又纏了上來,這次是唐曉曉——她站在考古所的落地窗前,手裏攥著半張泛黃的拓片,眼底的光早就熄滅了,像被抽幹了魂的提線木偶。
    再下一道,紅衣女的劍斷成三截,玄衣浸透黑血,她靠著殘碑坐在泥裏,嘴角還掛著笑,可那笑比哭還讓人心碎。
    \"原來......\"韓鋒後退半步,後背撞在某條明亮的光帶上。
    那光帶裏的畫麵鮮活溫暖:蘇婉舉著洛陽鏟衝他笑,發間銀簪閃著碎光;唐曉曉趴在《天命書》上打盹,嘴角沾著墨跡;紅衣女站在簷下擦劍,劍穗上的珊瑚墜子紅得像火。
    他伸手觸碰這道光帶,指尖傳來溫軟的觸感,像觸到了真實的溫度。
    \"你終於肯看了。\"
    年輕的逆帝站在光帶盡頭。
    他穿著月白道袍,發間沒有金冠,眼角還帶著未褪的青澀,可那雙眼卻讓韓鋒想起第一次在古卷裏見到的逆帝——不是後來癲狂的模樣,而是千年前那個試圖改寫天命的少年。
    \"你以為你在打破命運?\"逆帝的聲音很輕,像怕驚散了周圍的光帶,\"其實你隻是看到了它的全貌。\"他抬手劃過一道灰敗的光帶,那畫麵裏的蘇婉瞬間化作飛灰,\"這是她本該走向的終局。\"又劃過那道明亮的光帶,蘇婉的笑靨更清晰了幾分,\"這是你用天機之眼扭轉的可能。\"
    韓鋒喉嚨發緊:\"所以命運不是一條線,是......\"
    \"是無數種可能的網。\"逆帝替他說完,\"有人困在其中求一條生路,有人跳出網外想當織網人。
    可你知道真正的逆世是什麽嗎?\"他指節叩了叩韓鋒手背的金色紋路,\"不是打破網,是成為網本身。\"
    虛空中突然響起裂帛般的聲響。
    韓鋒抬頭,那些光帶正在瘋狂糾纏,銀灰色的光屑像雪片般墜落。
    逆帝的身影開始模糊,他最後說的話被風聲撕碎:\"記住......你要護的不是某一條命,是......\"
    \"等等!\"韓鋒向前撲去,卻撞進一片虛無。
    整片虛空劇烈震蕩,他腳下的混沌裂開無數縫隙,有金色的光從縫隙裏湧出來,像液態的星河。
    一道最粗的光柱從天而降,精準地擊中他胸口,劇痛瞬間淹沒所有感官,他看見自己手背的金色紋路全部亮了起來,連成一隻巨大的眼睛,瞳孔裏映著祭壇的模樣——蘇婉的玉牌在發光,唐曉曉的《天命書》殘卷泛著金芒,三柄劍組成的陣眼裏,紅衣女正仰頭望向天空。
    意識在崩解前的最後一刻,韓鋒聽見自己心跳如雷。
    那聲音不再是虛無裏的悶響,而是真實的、滾燙的、帶著鮮血溫度的跳動。
    然後,黑暗籠罩了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