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鋒的太陽穴突突跳動，仿佛有根燒紅的鐵釺正往識海裏鑽。
    逆命印記在眉心燙出一道灼痕，皮膚下的血管都跟著震顫，連帶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發疼。
    他死死攥住命柱的紋路，指節泛白如骨，卻聽見識海深處傳來衣物摩擦的窸窣——四道灰影正從金光的裂隙中擠出來，袍角掃過他的意識，像浸了冰水的蛇信。
    "是護法"他喉間溢出嘶啞的低喘，汗水順著下頜砸在命柱上，騰起細小的白霧。
    那四道虛影的麵容逐漸清晰，左首老者眉骨處有道刀疤，右首婦人腰間懸著半塊青銅魚符，正是古籍裏記載的初代天師四大護法。
    可他們的眼眶是空的，黑洞洞的眼窩裏翻湧著暗紅霧氣，本該持在手中的鎮陵法器，此刻正化作鎖鏈，纏上他的識海邊緣。
    "韓鋒！"蘇婉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。
    她不知何時取出了八卦鏡，鏡麵蒙著層淡青色光暈，映出四周扭曲的空間——原本的石洞岩壁正像融化的蠟，滲出黏膩的黑液，"看鏡子。"她聲音穩得像塊壓艙石，指尖卻悄悄扣住他掌心的薄繭，"結界在收縮，這些霧氣是命鎖的"虛妄"，會把我們困在困在"
    話未說完，韓鋒突然聞到一股焦糊味。
    轉頭望去，唐曉曉正跪在地上，《逆命真解》攤開在膝頭，書頁邊緣已經卷起黑邊。
    她額角掛著汗，指甲深深掐進書頁，"是記憶輪回！"她急促翻頁的動作帶起碎紙片，"護法相師死後執念不散，用命鎖把生者困在最痛苦的回憶裏。
    要破幻象，必須"
    "必須直麵自己的過去。"韓鋒接口，逆命印記突然一涼，識海裏的虛影猛地拔高。
    他看見左首老者舉起了鎮陵劍，劍鋒指向的不是他，而是三步外的蘇婉——那柄劍穿過她的身體時，蘇婉的八卦鏡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，鏡麵裂開蛛網狀細紋。
    "婉姐！"唐曉曉撲過去，卻在觸到蘇婉衣角的瞬間被彈開。
    她撞在命柱上，《逆命真解》"啪"地合上，露出內頁用朱砂寫的"破影符"。
    小姑娘咬著唇撕開符紙，指尖快速結印"幻象源於因果，符紙引動命星韓鋒，你的逆命印記！"
    韓鋒這才發現，自己眉心的印記正與四道虛影的鎖鏈產生共鳴。
    每道鎖鏈上都纏著細小的光粒，仔細看竟是蘇婉當年在考古現場摔碎的玉玨碎片，是唐曉曉第一次破解甲骨文時掉的鋼筆，是紅衣女那柄"破星"劍上崩落的劍穗——原來所謂"鎖芯"，根本是他們與彼此的羈絆。
    "所以要破局，得先承認這些羈絆？"他低笑一聲，逆命印記突然不再灼痛，反而像團溫水漫過識海。
    四道虛影的鎖鏈開始鬆動，老者的鎮陵劍"當啷"落地，空眼眶裏的紅霧淡了些。
    蘇婉扶住唐曉曉站起，八卦鏡的裂痕中滲出幽藍光芒，"結界在削弱，但逆影不會輕易退去。"她抬頭看向韓鋒，眼底的擔憂終於壓不住，"你的命星還在亮。"
    韓鋒摸了摸眉心，那裏的印記已經淡成半透明。
    他能清晰感覺到，識海裏的虛影正從四個方向逼近——左首老者的殘影擦過他肩膀時，他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味，是蘇婉常用的考古手套上的味道；右首婦人的鎖鏈纏上他手腕時，他聽見了唐曉曉熬夜破譯古文字時的翻書聲；中間兩道虛影交錯而過時，他甚至觸到了紅衣女"破星"劍鞘上的冰紋。
    "原來你們不是要困死我們。"他突然對著虛影開口，汗水順著下巴滴在命柱上，"是要我們記住，這些羈絆比命鎖更牢。"
    四道虛影同時頓住。
    老者的空眼眶裏滲出一滴血淚，婦人的青銅魚符突然發出清鳴，鎖鏈"哢"地斷裂一根。
    唐曉曉趁機將破影符拍在命柱上，符紙瞬間燃燒，化作金色火雨落在眾人身上。
    "還差最後一步。"蘇婉握緊八卦鏡，鏡麵映出韓鋒發亮的眼睛，"你得讓他們看見現在的我們。"
    韓鋒深吸一口氣。
    他想起第一次見蘇婉時，她蹲在古玩市場的破攤前，指尖撫過塊老玉時的專注；想起唐曉曉為破譯半頁殘卷在實驗室吃了三天泡麵，眼睛熬得通紅卻笑得像隻小狐狸；想起紅衣女第一次拔劍時，劍氣凍住了整麵牆的水珠，卻在他誇她劍好看時，耳尖悄悄泛紅。
    識海裏的虛影突然劇烈震顫。
    老者的刀疤開始淡化，婦人的青銅魚符重新煥發光彩，中間兩道虛影的麵容逐漸清晰——他們不再是空洞的執念，而是帶著溫度的、守護的意誌。
    "原來逆影不是敵人。"韓鋒輕聲說，逆命印記徹底融入眉心，"是鑰匙。"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陣森冷的劍氣突然擦過他後頸。
    紅衣女不知何時抽出了"破星"，劍身凝著霜花，正指向他們頭頂的虛空。
    她素來冷白的臉此刻泛著薄紅，瞳孔裏映著四道正在重組的黑影"他們要來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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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話音未落，四道逆影的殘影突然化作黑霧，從四個方向席卷而來。
    韓鋒看見蘇婉握緊了八卦鏡，唐曉曉的指尖又扣住一張符紙，而紅衣女的"破星"在掌心嗡鳴，劍刃上的霜花正在凝結成尖銳的冰刺。
    "準備好。"他抹掉臉上的汗，看向身側的三人，"這次，我們一起破局。"
    紅衣女的"破星"劍在掌心嗡鳴得更急了。
    她素日冷白的指尖因握劍過緊泛出青白，發尾沾著的冰碴子"劈啪"碎裂——四道逆影化作的黑霧已漫到十步外，最前麵那團裹著鐵鏽味的濁氣，正朝著蘇婉的後頸卷去。
    "小心！"她低喝一聲，足尖點地躍起三尺，劍身劃出半輪寒月。
    霜花順著劍刃瘋長，在虛空中凝出棱形冰錐，"叮"地刺穿黑霧。
    可預想中的碎裂聲沒有響起，冰錐觸到黑霧的瞬間便像掉進泥潭，連劍氣都被吸得幹幹淨淨。
    紅衣女落地時踉蹌半步，耳尖的冰晶簌簌掉落"這些不是敵人是我們心中的執念。"她咬著唇重複，劍鞘上的冰紋突然泛起血絲——那是她強行催發內力的征兆。
    韓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    他能聽見紅衣女話音裏的顫抖，像極了三年前在雪山古墓，她為救自己硬接守墓獸一爪時的隱忍。
    逆命印記在眉心發燙，他突然閉緊雙眼。
    天機之眼在識海深處睜開，金芒刺破黑暗的刹那，他看見黑霧裏翻湧的不是陰煞，而是自己的記憶碎片
    十二歲那年被逐出師門時，師父甩在他腳邊的羅盤還沾著晨露；十七歲在潘家園被人設計，那枚他視若珍寶的漢代玉蟬碎成八瓣，碎渣硌得他手掌生疼；去年暴雨夜，蘇婉為追盜墓賊摔下懸崖，他抱著她渾身是血的身子在山路上狂奔，雨珠落進她眼角的傷口，她疼得直抽氣卻還在笑"我沒事韓鋒你抱穩了。"
    "原來是這些。"他喉間溢出一聲低笑，睜開眼時瞳孔泛著金芒。
    逆命印記徹底融入皮膚，像團活物在他血脈裏遊走。
    掌心突然泛起刺癢，淡青色的"逆命真言"紋路從指根爬向手腕——那是他在《逆命真解》裏見過的、專破心障的術法。
    "韓鋒！"唐曉曉的尖叫混著符紙燃燒的焦味撞進耳膜。
    他轉頭的瞬間，一道裹著墨色的逆影已纏住蘇婉的腰。
    八卦鏡的青光被黑霧腐蝕出缺口，蘇婉的指尖在鏡背掐出月牙印，可那黑霧越纏越緊，她的臉色漸漸發白，像片被揉皺的白紙。
    "都給我——滾！"韓鋒吼出聲，掌心的真言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。
    他看見逆影裏自己十二歲的影子在哭，十七歲的自己在罵，去年暴雨夜的自己在發抖。
    白光掃過的刹那，那些影子突然露出釋然的笑。
    十二歲的他彎腰撿起羅盤，拍了拍灰；十七歲的他蹲下身，小心收著玉蟬碎片；暴雨夜的他低頭吻了吻蘇婉發頂，說"我帶你回家。"
    黑霧開始劇烈翻湧。
    最左邊那團逆影先裂開道縫，露出裏麵抱著玉蟬碎片的少年；右邊那團裹著紅衣女的劍氣，竟映出她第一次見韓鋒時，躲在巷口偷看他擺古玩攤的模樣；中間兩團更離譜，一團是唐曉曉把泡發的泡麵扣在偷她筆記的學長頭上，另一團是蘇婉在實驗室舉著半塊甲骨文，眼睛亮得像星子"韓鋒你看，這上麵寫著"天命可改"！"
    "原來你們早就在等這個。"韓鋒喘著氣，真言的光芒弱了些，可他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亮，"等我們自己看見，那些所謂的執念，從來都不是困住我們的鎖，是"
    "是讓我們走得更穩的繩。"蘇婉接口。
    她不知何時掙開了黑霧，八卦鏡的裂痕裏滲出金芒，正一點點啃噬著剩下的逆影。
    唐曉曉趁機甩出三張破影符，符紙化作金蝶撲進黑霧，每隻金蝶穿過的地方，逆影就淡上一分。
    最後一道逆影崩碎時，整個祭壇都震了震。
    命柱上的符文開始從下往上亮起，先是最左邊的"生"，接著是右邊的"死"，中間兩道"離合"幾乎同時綻放。
    唐曉曉的《逆命真解》突然自動翻頁，停在畫著星圖的那章。
    她撲過去按住書頁，指尖抖得厲害"是是星圖！
    完整的命運星圖！"她抬頭時，眼眶裏泛著水光，"但它需要真正的逆命者來解讀。"
    話音未落，命柱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。
    那聲音像極了古墓裏鎮壓千年的獸吼，震得眾人耳膜發疼。
    韓鋒感覺地麵在震動，石屑簌簌落在腳邊。
    他下意識護住身側的蘇婉，卻見她正盯著命柱上的星圖，八卦鏡的光完全收斂，眼底是他從未見過的鄭重"這不是普通的星圖"
    "是通往命運核心的地圖。"唐曉曉替她說完，手指指向星圖中央最亮的那顆星，"而核心處"
    又是一聲咆哮，比剛才更響。
    韓鋒感覺識海裏的逆命印記突然開始自動運轉，像有條小蛇在經脈裏遊走。
    他望著命柱上流轉的星圖，那些銀線交織的軌跡突然變得清晰可辨，仿佛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"往前，再往前。"
    紅衣女的"破星"劍突然發出清鳴。
    她收劍入鞘，冰紋上的血絲不知何時已經褪去。
    她望著韓鋒發亮的眼睛，唇角勾起極淡的笑"該走了。"
    蘇婉握緊他的手。
    掌心的溫度透過薄繭傳來，像團火。
    韓鋒低頭看她，發現她眼尾還沾著剛才被黑霧勒出的紅痕，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鮮活"這次，我們一起。"
    命柱深處的咆哮仍在繼續，仿佛某種沉睡的存在正被他們的動靜驚醒。
    韓鋒感覺逆命印記在識海發燙，星圖的光芒突然大盛，照得整個祭壇亮如白晝。
    他望著星圖中央那顆最亮的星，聽見自己心跳如鼓——那下麵，究竟藏著什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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