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露白很清楚自己現在並不清醒。
    她陷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，宛如回到了胚胎時期，還浸泡在母親羊水中的溫暖舒適，周遭的空氣水波似的輕輕撫摸著肌膚，帶來微癢的觸感。
    就算是閉著眼去，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處於一片荒蕪的虛空中，周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，黑暗中透露著一絲微光，這絲光芒無處不在，悄然遊蕩在周身。
    遠處的虛空中，忽然出現一點亮光，這點亮光越來越大，逐漸靠近了她。
    然而直到亮光到了眼前，虞露白才看清它的真麵目。
    那是一座雕像，由兩個人組成，一男一女。
    女性雕塑頭戴華麗冠冕，衣飾複雜繁複，低垂著眸俯視，麵容平靜慈悲，帶著高高在上的神性。
    而在她的身側，男性雕塑唇角勾起溫和淺笑，溫順地靠在女人肩頭。
    兩人手掌相貼，姿態親密，周身縈繞著一種旁人插不進去的氣場。
    莫名的，虞露白覺得男性雕塑是不是身體不太好……
    她看著這兩座雕塑，慢慢入了迷，久久無法移開視線，胸腔深處那顆不安分的心髒飛快跳動，快的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，大腦深處泛起一股尖銳的疼痛，如同一把尖刀刺入太陽穴，在裏麵狠狠攪動幾下。
    “唔……”虞露白忍痛地捂住額頭，額角泛起細密的冷汗，唇色頓時蒼白不少。
    腦海中似乎有一些碎片式的畫麵飛快閃過，虞露白隻來得及看清楚其中很少一部分——恢弘大殿，頭戴冠冕的女人接受朝拜、溫馨的房間，這對青年男女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搖籃中的嬰兒、幾乎成為廢墟的世界，他們將一個營養艙送入一輛巨大的飛船中，在他們身後，一縷銷煙衝天四散……
    這些……是什麽……
    虞露白痛苦地捂住額頭，張著嘴似乎想要尖叫，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，嘶啞的氣音在喉嚨裏溢出，卻遠比尖銳的大叫更加可怕。
    好痛好痛好痛！
    她聽到自己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說話，催促著她去做一件事，可是聲音非常模糊，仿若囈語，慢慢的，聲音也變得更加雜亂，有男有女，有老人有幼童，仿佛無數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。
    虞露白陡然跪在地上，捂住耳朵大叫：“閉嘴！”
    聲音頓時停止，所有痛苦、讓人難以忍受的囈語都消失了。
    少女痛苦地喘息，額角的汗珠滴落，很快就被虛空吞噬。
    直到冷風一吹，她感覺到臉頰一片冰涼。
    少女伸手摸去，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流了滿臉眼淚。    虞露白忽然站起來，跌跌撞撞地朝著一個方向跑去。
    不知在虛空中奔跑了多久，雙腿沉重的灌了鉛似的，呼吸間一股血腥氣，但是一股莫名的直覺催促著不能停下。
    突然，腳下絆倒了什麽東西，虞露白猛的向前撲去，神奇的是，她並沒有停下，而是咕嚕咕嚕滾了下去。
    世界天旋地轉，大腦一片顛倒。
    終於停下了，虞露白晃晃眩暈的腦瓜，抬頭看向四周，卻發現自己已然離開了那片虛空。
    眼底倒映出一座龐大的宮殿虛影，若有似無地在空氣中閃爍。
    出於本能似的，虞露白釋放出精神觸須。
    下一秒，精神觸須就被宮殿貪婪地吞吃，吞完精神力，宮殿的影像終於凝實了一點。
    但是還不夠。
    虞露白繼續加大力度，可是宮殿怎麽也喂不飽，她的精神海都快被吃空了，宮殿的透明度依然還沒到達百分百。
    這樣下去不行……
    少女咬牙切齒，臉上神色是罕見的挫敗，周身凝結著一種失落。
    口腔裏充斥著血腥味，精神海裏爆發出劇烈疼痛。
    她像是一個吝嗇到極致的奴隸主，竭力壓榨著自己的精神力，擠海綿似的往外擠。
    精神力的飛速流逝讓她的大腦昏沉起來，虞露白的視線中出現了模糊的重影，世界也一圈圈地旋轉著。
    終於，在朦朧光影中，她注意到宮殿凝結成實體，伸手觸碰時，掌心觸碰到了粗糙的牆壁，指尖輕輕摩挲著，粗糲的牆壁磨的指尖發紅。
    少女別過頭，長長舒出一口氣，終於覺得充斥在鼻尖的血腥味消散去了。
    抬步進入宮殿，穿過高大的圓形拱門，十二道羅馬柱呈現潔白的色彩，華麗繁複的浮雕絲線般纏繞其上，穹頂上的七彩玻璃灑下絢麗輝光，光影將人的臉部切割成一塊一塊。
    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氣，非常熟悉，輕柔地拂過脹痛的精神海。
    虞露白不自覺受這股香氣的牽引向宮殿深處走去，渾身沐浴在七彩的光芒中。
    終於，視線盡頭出現了一座高大的紅木大門，少女伸手推門，輕輕一推，大門就輕易地被推開。
    一股潮濕的、混雜著香氣的氣息撲麵而來，虞露白深吸一口氣，精神力頓時放鬆，舒服得她輕鬆地舒了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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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這是一個充斥著陽光、微風的少女閨房，清風拂過華麗的床帳，房間內到處是昂貴又不失柔和的擺件。
    虞露白走到床頭，拿起一個相框，相框裏是一家三口——眉眼間帶著威嚴的女人、笑容柔和的男人，以及被兩人簇擁保護著的少女。
    少女臉帶病色，渾然天成一股清冷柔弱氣質，目光卻十分冷靜，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容。
    若說她的容貌更肖似男人，神采就和女人像了個十成十。
    而最讓她震驚的則是……中間那個人長了張和虞露白一模一樣的臉。
    不，那就是她——或許也沒那麽叫她驚訝，因為少女早已對自己的身世有所猜測。
    虞露白的心底沒由來湧上一股酸澀，鼻腔一酸，眼眶中頓時潮熱，伸手輕撫照片中的男女，不自覺地呼喚著：“媽媽，爸爸……”
    “誒，小魚寶寶——”溫柔的男聲在身後響起，緊接著，頭頂似乎被一陣風拂過、也或許是他觸碰了一下。
    虞露白猛的回頭，對上男人含笑的眼眸，淚水頓時傾瀉而出，哭叫著：“爸爸！”
    “在呢在呢，小魚寶寶都成年了還哭，羞不羞？”溫潤如玉的男人想要拭去少女臉頰上的淚水，雙手卻穿過了她的腦袋，男人怔怔地看著掌心，片刻後笑說，“哎呀，都忘了現在我不過是個投影。”
    “爸爸，好想你……嗚嗚……”少女一邊抽噎一邊詢問，“媽、媽媽呢……”
    “在這呢小公主，”女聲溫和地拂過耳側，想來威嚴的君王麵對寵愛的孩子也忍不住放柔了聲音，“好啦，先別哭了，這個給你。”
    說著，女人掌心出現一個光團，光團在出現的一瞬間就迫不及待地飛向虞露白，沒入大腦之中。
    “痛！”
    她隻來得及痛叫一聲，下一秒意識便沉入了無邊黑暗。
    在她昏睡之後，身邊逐漸凝結出兩道虛影——一個金屬熊頭，身穿皮圍裙，扛著把長刀，另一個是朵竹蓀，漂亮的裙邊隨風搖擺。
    赫然是「雨夜屠夫」和不言！
    二人一出現就單膝下跪，「雨夜屠夫」臉上也不再見茫然癡傻，而是堅毅淩然。
    二人齊聲拜服高呼：“陛下，皇後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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