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大虎說的好聽，是想照顧老娘，其實他在家裏什麽都不幹，油瓶倒了都不扶，一日三餐，漿洗衣服，樣樣都是張臘梅拖著病體來伺候他。
    張臘梅也沒有辦法，自己就這麽一個兒子，自然是想盡一切辦法想讓兒子過得更好一些。
    中秋將至，天高雲清，前幾日的陰霾仿佛被這節日的暖意驅散。
    溪水村豆腐作坊裏，到處彌漫著忙碌而喜慶的氣氛。
    沈安安特意從府城采買了一批上好的月餅回來。
    有自己家留著吃的，更多的是為作坊裏辛苦勞作的人準備的節禮。
    消息一經傳開，作坊內外頓時一片歡聲笑語。
    作坊院子的空地上，早早就擺上了幾張長條桌子。
    桌上堆滿了沈安安特意采買回來的節禮。
    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，眼神熱切地望向那堆成小山的節禮。
    “東家仁義啊，這年頭，能按時發工錢就是好東家了，沒想到過節還有這麽好的節禮領！”
    “可不是嘛，這月餅聞著就香，香味隔老遠就飄過來了。聽說是專門從府城大點心鋪買回來的，金貴著呢！咱們莊稼人平日裏怎麽舍得買這個！也是托了東家的福，咱們這下子也能吃上這麽好的月餅了！”
    “跟著沈東家幹活，是咱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！工錢給的多，從來不拖欠工錢，東家待人又和氣，現在還……哎呦，我這心裏頭啊，暖烘烘的！”
    “誰說不是呢，這日子啊，是越來越有奔頭了！”
    大家很快自覺排好隊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，接過那份沉甸甸的節禮。
    一條肥碩鮮活的大草魚，用草繩穿過魚鰓提著，掂量著有四五斤重。一刀厚實油亮的五花肉，肥瘦相間，同樣是沉甸甸地墜手。還有那用油紙包著的方方正正的精致月餅，散發著誘人的香氣。
    劉大壯一手提著還在撲騰的大魚，一手拎著沉甸甸的肉和月餅，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根，洪亮的笑聲在院子裏回蕩，“哈哈哈，這下子好了！過節家裏什麽都不用準備了，光是作坊發的這些東西就吃不完！”
    旁邊的孫勇也領到了自己那份，同樣笑得開懷，“可不是，你和你娘一人領一份，過節哪裏吃的完。幸好這天涼快了，東西放得住，留著慢慢吃吧！”
    領到節禮的人個個喜氣洋洋，大家嘴裏是對沈安安不住的稱讚。
    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溪水村，村頭村尾，田間地頭，大家夥兒議論的話題都是圍繞著豆腐作坊發的節禮。
    “嘖嘖嘖，你是沒瞧見，那節禮可真夠闊氣的！”
    “可不是嘛，這又是魚又是肉的，還有一人五十文錢，工錢給的還高……唉！咱們怎麽就沒被選上呢！”
    “可不是，下次作坊要是再招人，我一定第一個去排隊！”
    “我也去！誰不去才是傻子！”
    周大虎拎著剛買回來的一斤豬肉往家走，正巧遇見孫勇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過來。
    “呦！買這麽多好東西啊？”周大虎臉上堆起笑，主動打招呼，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孫勇手裏的東西上打轉。
    孫勇停下腳步，揚了揚手裏的東西，聲音裏滿是喜氣，“哪用得著買，這些都是作坊發的節禮！”
    “節禮？”周大虎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，嘴角撇了撇，語氣變得又酸又硬，“就這點東西，看著熱鬧，能值幾個錢？魚啊肉啊的都放不住，想吃不會自己買？要是真有心，直接發銀子多實在！揣兜裏想買啥買啥！”
    “誰說沒發銀子？”孫勇像是沒聽出他話裏的酸意，從懷裏掏出個錢袋在周大虎眼前晃了晃，“五十文錢過節費，一個子兒都不少！東家說了，魚、肉、月餅是節禮，這五十文是過節費，多實在！”
    周大虎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，他再沒了心思多說一個字，猛地扭過頭，鼻腔裏重重地哼了一聲，提著那顯得格外寒磣的豬肉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。
    周大虎回到家，張臘梅早已等在門口。
    剛才她出去一趟就聽說了作坊發節禮的事，她總覺的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，總覺得大家都在笑她傻，放著這麽好的活計不要，讓兒子辭工。
    這時候的她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，又急又悔又氣。
    張臘梅看著兒子那張黑臉，忍不住埋怨道：“兒啊，我當初說啥來著？讓你先別辭了豆腐作坊的活計，你就是不聽，非要待在家裏等著新作坊的活計。你看看！你看看！你要是現在還在豆腐作坊幹著，這些節禮咱們家也能有一份！”
    “煩不煩！叨叨起來沒完沒了！”周大虎一肚子邪火無處發，聽老娘又提起這茬，更是火冒三丈。
    他把手裏的豬肉往破桌子上一摔，“咱們家現在有錢！稀罕那點破魚爛肉幾十個銅板？”
    “咱家哪裏還有啥錢？“
    張臘梅看兒子這副模樣又急又怕，眼淚在眼眶裏打轉，“娘其實也不想說你，可是你花錢實在是太大手大腳了。總共五兩銀子，這才多久？你就花出去了三兩！衣裳、零嘴、酒肉……你、你現在還沒個正經的活計，陳家村那邊的作坊還沒個準信兒，這樣下去，咱們娘倆又要喝西北風了！”
    “哎呀，我哪裏有亂花錢！”周大虎煩躁地揮了揮手，聲音拔得更高。
    “你看看咱家，要啥沒啥！我買些家裏用的上的東西不是應該的？還有我身上的衣裳，都破成啥樣了，不換身衣裳我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！再說了，娘你身子不好，三天兩頭不舒坦，我買些好東西，割點肉，燉點湯給你補補身子，不都是應該的？要不是你心疼錢，攔著不讓買，這次我也不會隻買這麽點東西！”
    他指著桌子上那斤幹瘦的豬肉，理直氣壯把責任全都推給張臘梅。
    張臘梅被堵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，她撫著胸口，大喘了幾口氣才開口，“兒啊，你給娘透個底，陳家村的作坊到底啥時候能開工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