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道就不能好好聽他說話？
    他再次用力一拍桌子，一時心急用的是被人踩過的那隻手，疼得他表情都扭曲了，此時再也沒有了好好說話的心思，直接吼了出來，“都給我閉嘴！都聽我說！作坊準備招十五個人！”
    “十五個？咋才這麽點？”
    “太少了，這哪夠分啊！”
    人群裏都是對招工人數的不滿。
    “人家溪水村豆腐作坊可是二十多個人，你們這作坊看著和他們的一般大，怎麽招的人數少這麽多？”
    “就是！太少了哪裏夠分啊！我們這麽多人等了大半天！”
    陳廣益被吵得開始一陣陣頭疼，這些人真是夠了，作坊不是他的，招多少人也不是他能決定的，有本事他們都去和徐老板鬧去，在他這裏吵吵有什麽用！
    他這會已經沒有力氣再和這些人說話了，隻想趕緊招完人回去，又拍了拍桌子，大家的聲音依舊響，根本沒人理他。
    他隻能扯著嗓子繼續喊，“你們先別吵了，先聽我說完！在徐家作坊做工，每人一天十文，想報名的來我這裏！”
    “十文？怎麽這麽少？”
    原本還吵吵不停的眾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，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種難以置信，仿佛自己聽錯了。
    一秒過後，大家又開始叫囂起來，叫囂聲一浪高過一浪。
    “多少？十文錢？陳廣益，你是不是說錯了？”
    “是啊，哪裏有這麽少的工錢！你這是打發要飯的？”
    “就是！十文錢夠幹啥，買米都不夠一家老小吃一天！陳廣益，你怎麽好意思給這麽少的工錢！”
    “連人家溪水村作坊給的一半工錢都沒有，陳廣益，你怎麽好意思開這個口的！”
    更是有人翻起了舊賬，字字句句專戳陳廣益的痛處。
    “都是你！要不是你當初非要和別人瞎搞，把沈安安那麽好的媳婦氣走了，那麽紅火的豆腐作坊就是咱們陳家村的，咱們村早就能過上好日子了！”
    “就是，真不知道你看上那蘇晚棠啥了！論模樣、論能耐、論孝順，她哪點比得上人家沈安安？”
    “我看他就是讀書讀傻了，腦子被驢踢了！專坑自己人！”
    這話一出，陳廣益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，渾身氣得發抖。
    他現在最聽不得別人拿沈安安來做對比，來襯托他的愚蠢和有眼無珠！
    他徹底失態，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，書生的風度蕩然無存，“滾！你們都給我滾！”
    “你們有什麽氣有本事朝徐老板發去！工錢是徐老板訂的，你不滿意找他說去！愛幹不幹！不幹就滾！窮酸鬼，嫌少別來啊！”
    “我呸！”漢子一口濃痰直接吐到了陳廣益衣擺上，“你們這群黑了心肝的，十文錢也好意思開口！這活誰愛幹誰幹！我不幹了，上鎮上隨便找點活都比這個多，你們這破作坊還是趕緊倒閉吧！”
    “對，你肯定是從中間撈好處了，上次蓋作坊就是這樣，這次竟然還是這樣！”
    “陳廣益！你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？專坑自己村的人！”
    “喪了良心的東西！”
    一聲聲的謾罵讓現場徹底失控，大家圍著他，手指幾乎要直接戳到他的臉上去。
    先前還對他巴結奉承的眾人，此刻全部變了臉。
    “走！回家！讓他自己一個人幹去吧！ ”
    “對！大家都走！我倒要看看大家都不去，這破作坊怎麽開張！”
    人群叫囂著，嘩啦啦一哄而散。
    婦人們罵罵咧咧地離開，男人們朝著地上吐著口水，看陳廣益的眼神嚇人。
    不過片刻功夫，原本好吵吵嚷嚷的地方就變得安靜下來。
    “陳……陳秀才，你看我能不能幹這活？”
    一個顫顫巍巍，瘦小幹枯的身影慢慢挪了過來。
    是村裏的王婆子，他兒子媳婦多年前去外地謀生一去不回，留下她孤苦一人，是村裏最窮苦的人家。
    她張開了沒剩幾顆牙的嘴，渾濁的眼睛裏帶著一絲卑微的祈求，“十文錢我也願意幹，你看我成不？”
    陳廣益看著眼前這個老得幾乎一陣風就能到、眼神都不太好的老婆子，猛地一揮手，像是驅趕什麽穢物，聲音尖利“滾開！老東西！你這麽樣進了作坊，是幹活還是等死？晦氣！”
    王婆子被陳廣益這麽一吼嚇得一個哆嗦，癟著嘴，哆哆嗦嗦地轉身慢慢挪走了。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兩天後，徐家豆腐作坊在旁人的指指點點中，勉強開張。
    沒有鞭炮，沒有人賀喜，隻有幾個看熱鬧的孩子趴在門口看裏麵的熱鬧。
    作坊裏，一片蕭索。
    王婆子哆哆嗦嗦的拿著簸籮，豆子從她顫抖的手指間不斷露出，撒了一地；另一個李婆子眯著看不清的眼睛，湊上去挑揀豆子裏的石子，速度慢得令人窒息；還有駝背的老漢，身體全部前傾推著石磨，那磨盤發出的聲音滯澀又緩慢。
    整個作坊都給人一種頹敗的氣息。
    陳廣德看著作坊裏一個個老得都快走不動的人，一幫子的老弱病殘，忍不住朝著陳廣益抱怨；“大哥！不是我說你，你這招的都是些啥人啊？你看王婆子，走路都打晃，李婆子眼睛不好使！你讓她們來幹啥，是能搬還是能扛，還是能磨豆腐？這樣作坊要怎麽幹？”
    陳廣益其實心裏也不痛快，他也沒有辦法，誰讓工錢給的少，隻要能外出找活計的沒一個肯過來，也就是這些個老得快走不動道的人願意過來。
    他看著自己這個二弟，“我能怎麽辦？工錢就這麽多，大家都瞧不上，願意來的就這些人，你要是覺得這些人不行，要不你去找徐老板，讓他加工錢！”
    陳廣德被噎了一下，嘟囔著，“我哪有那麵子……”
    “這麽下去也不行啊，咱們怎麽做出豆腐來？”
    “不是還有你、我、弟妹還有大虎嗎？咱們幾個搬搬扛扛沒問題，能幹就多幹點。他們也不是不能幹，就是幹得慢點罷了。畢竟工錢擺在那了，湊合著用吧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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