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一那老不死的餓死了，或者出了別的什麽意外……這個節骨眼上被裏正和錢杏花他們撞見，那還了得！
    蘇晚棠不敢再想下去，她加快腳步，幾乎是小跑著衝了進去。
    屋裏黑漆漆的，她強忍著作嘔的衝動，來到劉氏床前，看清劉氏的狀況，總算鬆了口氣，劉氏隻要現在還活著就好。
    蘇晚棠放下心來，立馬來到窗戶邊，手忙腳亂地撥開插銷，將所有的窗戶推開。
    冰冷的夜風瞬間湧入，稍稍驅散了些那令人作嘔的臭氣。
    接著點燃油燈，昏黃搖曳的光線勉強照亮了屋子，也照亮了床上那不成人形的女人。
    劉氏被突如其來的光線驚動，渾濁的眼珠艱難地轉向蘇晚棠的方向。
    她連發出嗚嗚聲的力氣都快沒有了，幹裂的嘴唇微微開合，她看著蘇晚棠，她餓，她渴，她想吃飯，她想喝水……
    蘇晚棠沒時間理會她的眼神。
    她嫌惡地捏起鼻子，一把將劉氏身上散發著濃重餿臭味的被子扯下來，胡亂塞進床底。又從牆角破箱子裏翻出一床還算幹淨的薄被，草草蓋在劉氏身上。
    隨後抓起一塊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破布，蘸了點冷水，胡亂在劉氏臉上抹了幾把，又將她那打結在一起的頭發勉強梳攏，讓樣子看起來不至於太過駭人。
    她盯著劉氏的眼睛，語氣裏帶著威脅和利誘，“待會會有人過來，你給我放聰明點，乖乖配合！隻要你乖乖點頭，待會人走了，我馬上給你拿吃的，聽見沒有？”
    劉氏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悲涼，她哪裏有選擇的權利，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兩個兒子，沒有一個是好東西！把自己交到這個惡婦手上後，一個個的對她不管不問！
    為了一口吃的，劉氏隻能點頭。
    蘇晚棠見狀，總算鬆了口氣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陳裏正帶著陳廣益、陳廣德和錢杏花幾人魚貫而入。
    剛跨進門檻，陳裏正就被屋裏那股惡臭熏得皺起了眉頭，臉色十分難看。
    他活了大半輩子，村裏不是沒有臥病在床的老人，可髒臭到這種程度的，他還是頭一回見！
    這一家子到底是怎麽照顧老人的！
    錢杏花更是毫不掩飾地緊緊捂住口鼻，嫌惡地皺緊了整張臉，“哎呦喂！大嫂！娘你是咋照顧的！這屋裏怎麽能臭成這樣？這還能住人嗎？！豬圈都比這兒幹淨！你這是要把娘活活熏死啊！”
    蘇晚棠在心裏暗罵一聲，臉上卻擠出幾分委屈，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，“弟妹這話說的好沒道理！我自己懷著身子，行動不便，能給娘送口吃的喝的已經不易了，哪裏還能做得麵麵俱到？倒是弟妹你，手腳利索，怎麽從不見你過來搭把手，幫忙照顧娘兩天？”
    “憑什麽讓我來照顧！娘之前好好的，之所以變成這樣，還不是因為你們那些破事把娘給氣的！你們照顧娘是天經地義！關我們二房什麽事！少在這裏胡亂攀扯！”
    “說得好像娘隻生了廣益一個兒子似的，難道廣德就不是娘親生的？孝道大過天，怎麽可能計較得這麽清楚？”
    “蘇晚棠！你別在這裏東拉西扯轉移話題！我現在是在問你，你是怎麽把娘照顧成這副樣子的！你跟我扯那麽遠幹什麽！”
    “你一個連娘房門都不肯進，手指頭都不肯伸一下的人，怎麽好意思站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？有本事你來！”
    兩個女人就在這臭氣熏天的病榻前，為了推卸責任，毫無顧忌地吵嚷起來，聲音一個比一個尖利。
    陳裏正冷眼看著眼前這兩個吵得不可開交的婦人，沒有一個是真的關心床上的劉氏，她們隻是為了將責任推給對方，把自己摘幹淨罷了！
    他的目光又看向那兩個不願意進前的兒子，他們像是怕染上什麽髒東西一般，躲得遠遠的。
    真是一群畜生！連自己的親娘都能嫌棄到這種地步！
    陳裏正最終將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劉氏身上。
    曾經多麽要強、多麽潑辣的一個老太太啊，哪一次出門，不是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。
    可是現在，竟然被作賤成這副模樣，癱在床上屎尿堆裏無人問津，成了兒子媳婦的累贅。
    這瘦骨嶙峋的模樣，空洞絕望的眼神……哪裏還有半分過去的影子？
    陳裏正強壓下心頭的火氣，重重地咳嗽了一聲，打斷了還在爭吵不休的兩人。
    他上前兩步，來到劉氏床前，看著眼前這個瘦得幾乎隻剩一把骨頭的人，“劉氏，你……過得還好嗎？”
    蘇晚棠聽了陳裏正的話，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，緊張地盯著劉氏。
    劉氏聽了這話，她在心裏苦笑著，怎麽可能會好？她現在簡直是生不如死！
    可是，為了一口飯吃，她不得不緩緩點了下頭。
    蘇晚棠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，心裏冷哼一聲算這個老不死的識相！
    陳裏正本還想借著這個由頭，好好敲打敲打這幫不孝順的東西，可見劉氏點頭，到了嘴邊責備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，沉沉歎了口氣才繼續說，“老大和老二鬧著要分家，這事兒……你同意嗎？”
    分家？劉氏空洞的眼神瞬間清明，怎麽會這樣？他們為什麽要分家？
    她下意識就想搖頭！
    她不同意！她一輩子要強，一心為了這個家，為了這兩個孩子！
    這個家絕不能分！分了家人心就散了，就徹底完了！
    她一直清楚記得老頭子臨走時緊緊拉著她的手說過的話——家和萬事興，不能分家，一個家隻有綁在一起才能越來越好！
    剛想掙紮著搖頭，可動作卻猛地頓住了。
    混沌的大腦艱難地轉動著，她不同意？她現在癱在床上，不同意又能改變什麽？
    她如今就是一個廢人，連話都說不了，就算強行阻止了，兄弟兩個既然已經離了心，往後也隻會互相怨懟，日子更難過。
    不管分不分家，照顧她的人都是蘇晚棠那個惡婦，和現在又有什麽區別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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