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侖山頂的井台由七種顏色的玉石砌成，井沿刻滿茶紋，每一道紋路裏都流淌著暗金色的液體。
    初代神農和王座"陸荼"並肩而立，兩人的麵容在雷光中忽明忽暗。最詭異的是，當他們同時轉頭時，動作、角度、甚至嘴角揚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——
    就像鏡子的內外兩麵。
    "終於見麵了。"
    初代開口，聲音卻與王座"陸荼"完全同步。他們同時抬手，指向陸荼心口："還差三顆。"
    阿椿突然尖叫著捂住耳朵："井裏有東西在哭！"
    確實有聲音——細微的、斷斷續續的啜泣，像是千萬個被壓抑的嗚咽匯聚成潮。聲音來自井底，卻仿佛同時在每個人心底響起。
    赤霄的劍已經出鞘："裝神弄鬼！"
    初代微微一笑，袖中滑出一把茶刀。刀身晶瑩如玉，卻布滿蛛網般的裂痕："你以為茶道是什麽？"
    刀尖輕點井沿，暗金色液體突然沸騰，在井口上方形成一幅畫麵——
    畫麵中是初代神農年輕時的模樣。
    他跪在七十二棵母樹中央，手中茶刀刺入自己心口。流出的不是血，而是七滴不同顏色的茶露，每滴露珠裏都裹著一縷魂魄。
    "茶道本無正邪。"
    初代的聲音在畫麵外響起："但我發現，人心承受不了完整的真相。"
    畫麵切換，七滴茶露分別落入七脈創始人的眉心。其中六人麵露狂喜，唯有巫茶一脈的祖師突然暴起，茶刀刺向初代咽喉！
    "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。"
    王座"陸荼"接話，手指輕彈，畫麵定格在巫茶祖師驚駭的表情上："所以我不得不......"
    "把真相藏在井裏。"
    兩人同時轉身，麵向深井。井水突然變得透明如鏡，映照出的卻不是倒影，而是——
    一棵紮根在星空中的巨樹，樹下堆滿茶修屍骨。樹冠上結的不是茶葉，而是一個個蜷縮的嬰兒！
    "茶祖是樹？"銀輝的星光鎖鏈突然繃緊，"不，那是......"
    "茶道的本源。"
    初代歎息著撫摸井沿。他的手指每次劃過紋路，井水就變換一種顏色，最終定格在暗金色："所有茶修的力量，都來自它的饋贈。"
    王座"陸荼"突然扯開衣襟，露出心口——那裏沒有茶種，隻有一個旋轉的漩渦："但饋贈是有代價的。"
    漩渦深處，隱約可見嬰兒的輪廓。他們閉著眼睛，臍帶般的茶藤連接著樹冠，正被緩慢抽幹生命力！
    阿椿突然嘔吐起來，吐出的不是食物，而是細小的茶芽。白芷急忙施針，卻發現小姑娘的經脈裏流淌的不再是血，而是淡金色的茶湯！
    "她開始茶化了。"白芷聲音發抖，"必須立刻......"
    "沒用的。"
    初代抬手輕按，阿椿立刻浮到半空。她眉心紅點裂開，露出裏麵那顆淨穢合一的茶種："這才是真正的鑰匙。"
    雷聲越來越近，雲層中開始落下暗金色的雨滴。
    每滴雨水觸地即化作小茶樹，轉眼就長到半人高。更可怕的是，這些樹上都結著人臉狀的果實，正發出細碎的囈語聲。
    "聽到了嗎？"
    王座"陸荼"張開雙臂，陶醉地轉圈："他們在呼喚你。"
    確實有聲音——無數個"陸荼"的聲音，有的在哀求，有的在怒罵，有的則發出詭異的笑聲。所有聲音最終匯成一句話：
    "歸來吧......"
    陸荼的四顆茶種突然脫離掌控，懸浮到井台上方。它們開始瘋狂旋轉，每轉一圈就縮小一分，仿佛在被井底的東西吸收！
    "住手！"
    赤霄的劍刺向王座"陸荼"，卻在觸及他皮膚的瞬間凝固——劍鋒上結滿茶晶，轉眼就蔓延到赤霄手臂！
    "別急。"初代溫和地勸道，"看完最後的真相。"
    他雙手按在井沿，井水突然炸開，露出底部——
    那裏沒有水，隻有一具盤坐的骸骨。骸骨心口插著把茶刀，刀柄上刻著與陸荼眉心血印一模一樣的紋路！
    "這是......"
    "上一任容器。"王座"陸荼"輕笑，"也是你的前世。"
    骸骨突然抬頭，黑洞洞的眼窩"看"向陸荼。
    雖然沒有聲帶，但它的聲音直接在所有人心底炸響：
    "逃！"
    這個字像一記重錘，將井台震出裂痕。初代和王座"陸荼"同時變色，前者立刻結印鎮壓，後者則撲向阿椿——
    "現在！"
    銀輝的星光鎖鏈突然轉向，不是攻擊敵人，而是纏住陸荼的腰，將他甩向井口！
    "跳下去！"她嘶吼著，"真相在井底！"
    陸荼在墜落瞬間抓住阿椿的手。小姑娘的眼淚在空中凝結成珠，每一滴都映照出不同的記憶片段——
    紅藥被鎖在血池裏的真相；初代神農分離七魄的代價；以及......
    井底骸骨生前最後的畫麵：
    它也曾是"陸荼"，也曾站在這裏，麵對同樣的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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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它選擇了......
    黑暗。
    無邊無際的黑暗，連時間都失去意義。
    陸荼感到自己在不斷下墜，卻又像靜止不動。阿椿的手不知何時消失了，隻剩四顆茶種在胸前旋轉，發出微弱的光。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，腳下突然傳來觸感——
    他站在一片茶葉上。
    這片茶葉大如陸地，脈絡就是道路，延展向黑暗深處。遠處有光，隱約照出個模糊的輪廓......
    星空巨樹的影子！
    但與井口看到的截然不同——這棵樹已經枯萎大半，僅存的幾根枝條上掛著殘破的茶盞，盞中蜷縮著奄奄一息的嬰兒。
    樹下站著個人。
    不是初代，不是王座"陸荼"，而是......
    "終於來了。"
    那人轉身，露出與陸荼一模一樣的臉，隻是眼中盛滿滄桑："我等了九世。"
    "你是誰？"
    "你的第一世。"
    第一世"陸荼"指向枯樹："也是第一個發現真相的人。"
    他抬手輕揮，周圍景象驟變——
    初代神農根本不是分離茶祖，而是在巨樹降臨現世時，用七十二棵母樹做了個牢籠！
    "茶祖不是惡念，而是外域之物。"
    第一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："它通過饋贈力量，悄悄寄生在所有茶修體內。"
    畫麵切換，初代神農跪在祖庭中央，茶刀刺入自己心口："我不得不把茶道分成七脈，讓每脈隻繼承部分力量......"
    "但代價是，"另一個聲音突然插入，"每過百年，就要有一個容器承載所有茶種，維持平衡。"
    陸荼回頭，看到第二世、第三世......直到第八世"陸荼"陸續從黑暗中走出。他們圍成一圈，每人都缺了不同的部分——有的少條胳膊，有的缺了心髒，最慘的隻剩半邊身體。
    "我們失敗了。"第八世指著自己空洞的胸腔，"所以他創造了你。"
    "誰？"
    所有前世的"陸荼"同時指向枯樹頂端——
    那裏懸掛著一個完好的茶盞，盞中蜷縮著個嬰兒，臍帶連接著樹冠。
    嬰兒突然睜眼，瞳孔是純淨的金色。
    初代神農的眼睛。
    "他才是真正的初代。"
    第一世"陸荼"的聲音帶著敬畏："用自己的兒子做祭品，把茶祖困在七十二棵母樹內。"
    "而你，"第二世補充，"是第九個複製體。"
    陸荼如遭雷擊："我不是人？"
    "你是茶盞裏的眼淚。"第三世苦笑，"初代兒子哭出的第一滴淚，融入七十二種茶力誕生的......"
    "完美容器。"
    黑暗突然劇烈震蕩，井口方向傳來初代憤怒的咆哮。前八世"陸荼"同時變色，身體開始崩解！
    "沒時間了。"第一世抓住陸荼的手，"記住，茶祖怕的不是斬心劍......"
    "而是你拒絕成為容器的決心！"
    陸荼在劇痛中醒來，發現自己仍站在井邊。
    但此刻的昆侖山已經天翻地覆——初代和王座"陸荼"正在廝殺，兩人的身體不斷在虛實間轉換；阿椿被釘在半空，淨穢茶種正被強行抽取；赤霄等人則被茶藤纏成繭，懸在枯死的茶樹上。
    最可怕的是，井水完全變成了暗金色，水麵浮現出星空巨樹的倒影。它的枝條正透過井口，緩慢地伸向現世！
    陸荼低頭看向自己心口。
    四顆茶種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劍的虛影——劍身透明如冰，劍柄刻著九道茶紋。
    前八世的"陸荼"站在劍中，對他微微點頭。
    第九道茶紋，正緩緩成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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