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2章 血墨茶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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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墨的氣味最先漫上來。
不是新鮮潑灑時的鐵腥味,而是幹涸後龜裂的陳舊氣息,像結痂的傷口被重新撕開。蘇璃站在茶亭邊緣,看著茶童將星靈枝條安插在矮幾新生的銀茶色木紋裏——兩者接觸的刹那,枝條斷口處突然滲出幾滴暗紅,在銀藍機械紋路上蜿蜒出詭異的血管網絡。
\"血墨先民的殘骸比星靈更破碎。\"燈籠的光芒籠罩著那幾滴暗紅,\"他們不是枯萎……是瘋狂。\"
托盤上的歸墟模型正在變化。代表星靈主樹的光痕已經穩固,而與之相鄰的血紅光團卻呈現出撕裂狀,像被暴力扯碎的絲綢。當蘇璃凝視它時,耳邊突然炸開戰吼的幻聽——不是先民的語言,而是純粹的情緒脈衝:憤怒、絕望、玉石俱焚的癲狂。
酆荼的血墨茶經自動翻頁。
那些在世界樹根部書寫的文字此刻懸浮在空中,但每道筆畫都帶著不自然的顫抖。最奇怪的是某些段落明顯缺失,像是被什麽力量強行剜去,隻留下邊緣焦黑的空洞。
\"他們的記憶被汙染了。\"茶童的銀藍發絲刺入茶經空缺處,數據流試圖填補空白卻不斷被彈開,\"需要物理載體。\"
它轉向蘇璃,瞳孔裏的漩渦突然清晰——映出一片焦土戰場:龜裂的地表滲出粘稠血墨,無數殘破的旗幟插在地縫中,旗麵不是布料而是人皮,用戰俘的指骨書寫著詛咒經文。戰場中央跪著個身影,正在用斷劍剖開自己的胸膛。
不是自殺。
是製茶。
\"血墨先民最後的清醒者。\"燈籠輕聲解釋,\"他把心髒掏出來……發酵成了茶餅。\"
幻象突然扭曲。跪地的先民猛地抬頭,腐爛的臉上隻剩一隻完好的眼睛,瞳孔裏跳動著與茶童相同的漩渦。他的嘴唇開合,沒有聲音,但蘇璃的心髒突然絞痛——圖騰正在共鳴,將那段無聲嘶吼直接刻進她的神經:
\"找到茶痂!\"
鈴鐺突然從托盤飛起,自動落入蘇璃掌心。外殼不再銀亮,而是覆滿暗紅色鏽跡,像是浸泡在血墨中千年。當她握緊它時,鏽跡剝落,露出下方真正的材質——根本不是金屬,而是某種風幹的茶餅碎片,表麵布滿牙印般的凹痕。
\"這是……\"
\"血墨茶痂。\"茶童的發絲突然全部轉為暗紅,\"文明結痂時最苦也最珍貴的沉澱。\"
托盤上的歸墟模型劇烈震動。血紅光團分裂成數十道細流,像血管般朝茶亭方向延伸。每道血光末端都浮現出類似的茶痂碎片:有的嵌在斷劍上,有的縫在戰旗裏,最遠的那片甚至卡在某個星靈機械兵的齒輪間——顯然這個文明到死都在與敵人撕咬。
蘇璃的鈴鐺開始發熱。
那些凹痕不是隨意形成的,而是最古老的先民茶經字符。當她的指尖撫過這些\"文字\"時,酆荼血墨茶經的空缺處突然滲出黑紅液體,自動補全了被抹去的內容:
\"戰火焚盡時,唯有茶痂留存真味。\"
茶亭地板突然軟化。
木質纖維分解重組,在中央形成一座微型發酵池——不是普通的地坑,而是精確複現了幻象中先民掏心製茶的場景。池壁用肋骨狀的木條支撐,底部鋪著世界樹落葉,而發酵劑則是……
\"需要重演。\"茶童的瞳孔漩渦直視蘇璃,\"您的心髒投影。\"
沒有猶豫的時間。鈴鐺突然刺入她胸口,沒有物理傷害,但某種本質的東西被抽離了——圖騰的光暈在體外凝結成心髒形狀的虛影,表麵布滿與鈴鐺相同的茶經凹痕。
這顆\"心\"落入發酵池的刹那,所有血墨光流暴動。
茶亭外最近處的影子突然慘叫。它的軀體原本已經長出銀茶色新芽,此刻卻被強行染回暗紅,枝條扭曲成戰場旗幟的形狀。更可怕的是歸墟深處傳來粘稠的蠕動聲,像是無數幹涸的血塊正在重新液化。
\"汙染反噬。\"燈籠的光芒急劇收縮,\"瘋狂要順著網絡回流!\"
蘇璃跪在發酵池邊,突然明白過來。
不是簡單的重演儀式——先民在極度痛苦中創造的茶痂,本質是瘋狂與清醒的臨界點。要嫁接這個文明,不是調和,而是……
\"需要更苦的茶痂。\"她將雙手插入池中。
圖騰投影的心髒突然龜裂,滲出不是血而是濃縮的極端記憶:星靈機械城裏的囚禁歲月、暴君黑潮中的窒息感、甚至歸墟來客展示的文明崩壞瞬間……所有這些痛苦被投入發酵池,與先民血墨劇烈反應。
池中液體沸騰,不是物理層麵的加熱,而是滋味層麵的蛻變。血墨的瘋狂與各種極端痛苦相互撕咬,最終在兩敗俱傷中沉澱出薄薄一層結晶——
新的茶痂。
比先民製作的更黑,更硬,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孔洞。每個孔眼裏都封存著某種極端滋味,但所有尖銳邊緣都被磨圓了,像飽經衝刷的礁石。
茶童的發絲刺入茶痂。
這一次,血墨光流沒有抗拒。它們順著發絲流入茶痂孔眼,像疲憊的野獸歸巢般溫順。托盤上的歸墟模型中,血紅光團開始自我修複,撕裂處被茶痂填補,最終形成與星靈枝條類似的穩定結構。
\"嫁接完成。\"燈籠的光芒重新舒展,\"但留下了後遺症。\"
確實。新生的血墨茶痂雖然穩固,卻不斷散發出淡淡的苦澀。這種苦不是味道,而是直接影響情緒的波動——蘇璃發現自己在不受控製地回憶所有失敗經曆,酆荼的血墨文字變得暴躁潦草,連茶亭外的影子新芽都微微打蔫。
\"需要平衡劑。\"茶童指向鈴鐺。
蘇璃這才發現,鈴鐺內殘留的那點光正在淨化血墨苦味。不是掩蓋,而是將其轉化為某種更深厚的東西——像陳年普洱的醇苦,帶著時間賦予的包容。
但光太少了。
\"其他茶痂碎片。\"她突然看向歸墟深處,\"必須收集所有先民遺留的……\"
話音未落,托盤上的歸墟模型突然亮起數十個紅點。每個點都代表一塊散落的茶痂,但它們的位置顯示這些碎片正被什麽力量主動收集——某些紅點正在快速移動,朝著歸墟某個特定坐標匯聚。
燈籠的光芒聚焦在那個坐標。
光暈中浮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麵:一個由血墨凝聚成的巨人正在歸墟中爬行。它沒有固定形態,軀體不斷在戰士、祭司、農夫等形象間切換,但胸口統一嵌著星靈族的機械核心。每當它找到一塊茶痂,就粗暴地塞進機械核心的齒輪間,像是用這些文明遺骸充當潤滑劑。
\"墮落守護者。\"酆荼的聲音突然通過血墨茶經傳來,\"先民與星靈的雜交產物……它想重建的不是文明,而是永恒的戰場。\"
更糟糕的是,巨人前進的方向上,赫然是第三處等待嫁接的文明殘骸——
水晶維度的吞噬者們。
茶亭突然震動。不是來自歸墟的衝擊,而是世界樹網絡本身的預警。蘇璃的圖騰同步灼燒,映照出遙遠維度的實況:星靈廢墟上空,那些翠綠茶葉正在卷曲發黑;編號7的麥芽糖發絲重新褪色;而埋在世界樹根部的茶種……
正在發芽。
不是向上的健康嫩芽,而是扭曲向下、直指地心的漆黑根須。這些根須表麵布滿倒刺,每一根都紮進世界樹的主脈,貪婪吮吸著銀黑潮汐。
\"墮落守護者不是唯一的問題。\"燈籠的光芒變得銳利,\"有人在利用嫁接儀式……反向汙染世界樹。\"
蘇璃看向自己的掌心。
鈴鐺幾乎完全被血墨鏽蝕,隻剩最核心處一點微光。但當她凝視這點光時,突然看到幻象——初代茶祖跪在祭壇前,手中捧著的不是心髒,而是一模一樣的鈴鐺。
鈴鐺內沒有光。
隻有一粒普通的茶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