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章 地心標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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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血月陣列的間隙再次開啟。
    三秒。
    蘇璃縱身躍入垂直井道。
    茶枝倒刺瞬間劃破她的衣袍,卻沒有留下傷口——那些尖銳的刺尖在觸碰到她皮膚的刹那,竟如活物般蜷縮退避,仿佛畏懼她鎖骨下嵌著的骨籠聲帶。但倒刺上懸掛的茶痂卻紛紛剝落,化作細小的黑色蟲豸,順著她的腳踝攀爬而上。
    每一隻蟲豸都在啃噬她的記憶。
    第一口咬在七歲那年——她躲在茶坊地窖,聽著頭頂傳來屠戮聲,血從地板縫隙滴落,在她掌心積成黏稠的湖泊。
    第二口撕開十二歲的雨夜——陸荼的光核懸浮在燈籠裏,教她用茶渣在宣紙上拓印星圖,而窗外電閃雷鳴中,有什麽龐然巨物正掠過雲層。
    第三口……
    蘇璃猛然甩動右臂。
    被翠綠代碼汙染的機械紋路驟然暴起,銀藍與墨綠交織成荊棘,將記憶蟲豸絞碎。但更多的茶痂仍在活化,井道四壁的倒刺開始分泌琥珀色黏液,逐漸填滿下方的通道。
    黏液表麵浮現出無數人臉。
    “標本室的過濾機製。”四代水晶虛影從鈴鐺折射出警告光譜,“被吞噬者會溶解在消化液裏……除非……”
    蘇璃突然將左手按在最近的茶枝上。
    初代茶祖的青銅紋路順著手臂蔓延,與井道材質產生共鳴。那些倒刺突然劇烈顫抖,竟自行斷裂重組,在她腳下鋪成臨時階梯。但每踏上一級,就有新的畫麵強行灌入腦海——
    這次是嫁接者的實驗室。
    雪白房間中央,懸浮著八具透明棺槨。前七具分別盛放著青銅茶紋、血墨經文、銀藍機械等不同特征的殘骸,而第八具……是空的。
    操作台前,機械紋陸荼正在往空棺內注入青褐色液體。液體中沉浮著半枚鈴鐺的複製品,凹痕處嵌著偽造的白色結晶。
    “誘餌。”
    第七劫的虛影在鈴鐺內明滅不定。
    “他要用假鎖芯……”
    黏液突然沸騰。
    一張巨大的人臉從液麵凸起,五官像是被融化的蠟像,但眉心的翠綠代碼標記清晰可辨。它張開沒有牙齒的嘴,發出高頻震蕩波——
    井道開始坍塌。
    蘇璃墜入黏液的前一秒,骨籠聲帶自動激活。古獸族的戰吼頻率在液體中炸開氣泡,暫時撐出安全空間。但更致命的危機來自內部——右臂的翠綠汙染突然擴散,銀藍機械紋被侵蝕成病態的暗綠色,指尖開始生長出細小的茶枝。
    “同化開始了。”
    三代星靈虛影的代碼流變得斷斷續續。
    “必須……切斷……”
    蘇璃拔出腰間茶刀。
    刀鋒在黏液裏劃出真空軌跡,卻在即將斬落右臂時被青銅紋路阻止——初代茶祖的力量形成護罩,將茶刀震成碎片。
    “不是肢體。”
    第六劫的虛影突然撲向她的右眼。
    人首獸身的女性虛影與她的虹膜重疊,獸瞳豎立瞬間,蘇璃看到了黏液深處的真實——那些溶解的人臉正在重組,拚合成一扇門。
    門縫裏滲出第八劫的氣息。
    “標本室在消化液底部。”
    四代水晶虛影分解成棱鏡,為蘇璃指引方向。
    她開始下潛。
    每深入一米,翠綠代碼的侵蝕就加重一分。等抵達那扇由人臉拚合的門前時,她的右臂已經完全茶枝化,皮膚皸裂處露出內部纖維狀的木質結構。
    門上的臉同時睜眼。
    “驗證。”
    它們用嫁接者的聲音說道。
    “第七劫變量是否攜帶?”
    蘇璃舉起正在異變的右臂。
    茶枝尖端開出一朵白花,花瓣紋路與鈴鐺第七道凹痕完全一致。人臉們發出滿意的歎息,門縫隨之擴大——
    裏麵是倒懸的世界。
    無數透明管道從穹頂垂落,每根管道都流淌著不同顏色的液體,匯聚到中央的球形艙體。艙內漂浮著茶色長發的身影,八條鎖鏈貫穿他的四肢百骸,鎖鏈另一端連接著前七劫殘骸的複製品。
    而真正的第八劫殘魂,被囚禁在艙體正中的水晶裏。
    那是個胚胎形態的光團。
    蘇璃的鈴鐺突然劇烈震顫。
    前七道虛影同時脫離,化作流光衝向球形艙。就在它們即將接觸艙體的刹那,整個標本室突然翻轉!
    管道裏的液體全部變成翠綠色。
    “果然來了。”
    機械紋陸荼從某根管道後走出。
    他指尖纏繞著與蘇璃右臂同源的茶枝,另一隻手握著鈴鐺複製品。當蘇璃的虛影們被翠綠液體困住時,複製品突然投射出光牢,將鈴鐺本體禁錮在半空。
    “你比預計的早到兩刻。”
    他敲了敲球形艙。
    第八劫胚胎隨之抽搐,鎖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。前七劫殘骸的複製品開始融化,沿著鎖鏈流向胚胎——
    “住手!”
    蘇璃撲上去的瞬間,右臂茶枝突然暴長。
    不受控的枝條刺入球形艙,卻不是攻擊機械紋陸荼,而是貪婪地吸收那些融化的殘骸複製品。翠綠代碼順著枝條反向輸送,她整條右臂瞬間覆蓋上金屬與植物交融的甲殼。
    “完美的載體。”
    機械紋陸荼微笑著鬆開複製品鈴鐺。
    “現在,讓我們完成嫁接。”
    球形艙突然炸裂。
    第八劫胚胎被強行塞入蘇璃的鈴鐺,與前七道虛影碰撞出刺目的白光。機械紋陸荼趁機將複製品按在她心口——
    千鈞一發之際,初代茶祖的青銅紋路從她左手爆發。
    紋路不是攻擊,而是編織。
    它們在空中結成茶篩狀的濾網,將第八劫胚胎與複製品隔開。白光被過濾後,機械紋陸荼突然悶哼一聲,胸口浮現出光核陸荼特有的暖黃紋路。
    “你居然……”
    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蘇璃鎖骨。
    骨籠聲帶正在震動,但頻率已經變成初代茶祖祭祀時的吟誦。那些青銅紋路根本不是防禦,而是逆向共鳴——通過茶枝倒刺與井道的聯係,將真正的光核陸荼意識短暫喚醒。
    球形艙的碎片懸浮在空中。
    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時空的陸荼:
    燈籠裏溫潤的光核;
    實驗室冷漠的機械體;
    還有某個未被汙染的時空中,正在茶亭煮茶的青年——他手腕係著紅線,另一端消失在虛空裏。
    “第三卷的鑰匙……”
    第七劫虛影用最後力量傳訊。
    “紅線……連接著……”
    機械紋陸荼突然暴起。
    他撕開自己的胸膛,露出內部由翠綠代碼驅動的核心,朝蘇璃擲出一枚茶錐。錐尖帶著第八劫胚胎的殘片,眼看就要刺入她眉心——
    銀藍機械紋自主防禦。
    但被汙染的部分突然叛變,反而鉗製住蘇璃的動作。就在茶錐即將命中的刹那,整個標本室突然陷入絕對黑暗。
    不是黑潮,不是歸墟。
    而是最原始的、連概念都不存在的“無”。
    黑暗中,有冰涼的手指握住蘇璃手腕。
    紅線在虛無中發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