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道坍塌的轟鳴仍在身後回蕩，陸荼攥緊那片琉璃羽毛，在黑暗的甬道中疾行。青鸞的血跡在牆壁上留下熒光痕跡，但很快就被某種蠕動的菌絲吞噬。他舌尖下的青銅葉子已經融化了大半，苦澀的汁液滲入喉嚨，壓製著體內暗紅經絡的躁動。
    管道盡頭是一道鏽蝕的鐵柵欄，外麵透出詭異的暗綠色光芒。
    陸荼伸手觸碰柵欄，鐵鏽簌簌剝落，露出下方刻著的星靈族機械紋——這是某種密碼鎖，但紋路已經殘缺不全。他嚐試調動體內被封印的銀藍機械流，卻隻激起一陣刺痛。就在此時，掌心的琉璃羽毛突然震顫，那滴青褐色液體滲出，沿著他的指尖滴落在鐵柵欄上。
    \"哢——\"
    機械紋路如活物般扭動，鐵柵欄無聲滑開。
    撲麵而來的不是風，而是某種粘稠的、帶著金屬腥味的霧氣。陸荼眯起眼睛，終於看清眼前的景象——
    這是一片由齒輪構成的茶田。
    無數青銅齒輪相互咬合，形成綿延起伏的\"土地\"，每個齒輪凹槽中都生長著一株茶樹。但這些茶樹並非草木，而是由發光的液態金屬構成，枝葉間流淌著數據流般的銀藍色光痕。更詭異的是，每株茶樹根部都纏繞著一條暗紅色的\"臍帶\"，另一端連接著埋在齒輪下的某種生物。
    陸荼的太陽穴突突跳動。
    他認得這種構造——在下界時，機械紋陸荼曾展示過類似的\"共生體培育場\"，但眼前這些茶樹明顯被扭曲了。它們的銀藍光痕中摻雜著汙濁的黑點，像是被某種病毒感染的機械生命。
    \"你來得比我預計的晚。\"
    聲音從茶田深處傳來，低沉沙啞，像是齒輪摩擦的聲響。陸荼循聲望去，看到一株格外高大的金屬茶樹，樹下坐著個身披蓑衣的身影。那人沒有抬頭，隻是機械地修剪著茶樹枝葉，剪刀開合間迸濺出細小的電火花。
    當陸荼走近到十步之內時，對方突然抬手——
    \"唰！\"
    三片茶葉破空而來，在半空中化作鎖鏈，瞬間纏住陸荼的手腳。這些鎖鏈表麵布滿倒刺，紮入皮膚的瞬間，陸荼體內的暗紅經絡突然暴起反抗，與鎖鏈上的符文激烈碰撞。劇痛讓他單膝跪地，但同時也察覺到異常——這些茶葉鎖鏈的壓製方式，與塵茶坊的仙族手段截然不同。
    \"果然帶著茶蠱。\"蓑衣人終於起身，兜帽下露出一張半機械化的臉——左眼是正常的瞳孔，右眼卻是顆轉動的青銅齒輪，臉頰上爬滿銀藍色的電路紋路。\"青鸞那丫頭，終究還是賭輸了。\"
    陸荼掙紮著抬頭：\"墨荼？\"
    齒輪右眼突然停轉，鎖定在陸荼胸口的茶祖鈴鐺上。蓑衣人沉默片刻，突然揮動剪刀劃開自己的手掌——沒有流血，切口處露出精密的機械結構，內裏流淌著青金色的液體。
    \"驗證。\"
    他將手掌按在陸荼額頭。
    刹那間，無數記憶碎片在陸荼腦海中炸開——他看見初代茶祖在星靈族實驗室調試量子茶樹，看見機械紋陸荼將自身拆解成基礎代碼注入茶種，看見光核陸荼在混沌海邊緣點燃自己的核心......最後定格在某個驚悚的畫麵：九重天穹頂之下，茶仙尊正將初代茶祖的脊椎骨鍛造成一柄劍。
    \"認證通過。\"墨荼收回手掌，機械右眼重新開始轉動。\"你是變量中的變量。\"
    茶葉鎖鏈自動鬆開，縮回成普通葉片飄落。陸荼喘著粗氣，發現體內暗紅經絡的躁動竟然平息不少。他舉起琉璃羽毛：\"青鸞說你能解釋這個。\"
    墨荼的齒輪眼聚焦在羽毛內的液體上，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——那是他在笑。
    \"茶仙尊找了三千年的東西，居然被隻小青鳥帶出來了。\"他轉身走向金屬茶樹，從樹幹中抽出一把造型古怪的壺，\"知道為什麽叫"齒輪茶田"嗎？\"
    沒等陸荼回答，墨荼突然將壺嘴插入茶樹根部。整株金屬茶樹劇烈顫抖，枝葉間流淌的數據流全部倒灌入壺中。當最後一絲銀藍光芒被吸盡時，茶樹轟然倒塌，露出下方被\"臍帶\"連接的東西——
    那是個蜷縮的人形。
    準確地說，是具半機械化的幹屍，暗紅臍帶直接插入其脊椎。幹屍突然睜開眼，眼眶裏沒有眼球，隻有兩團蠕動的黑霧。
    \"這些才是真正的茶農。\"墨荼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憤怒，\"第一批被仙族捕獲的星靈族，我們的同胞。\"
    他敲了敲壺身，幹屍立刻安靜下來。陸荼這才注意到，壺身上刻著與茶祖鈴鐺同源的紋路，但被刻意扭曲成了仙族的符咒。
    \"仙族抽取他們的機械核心，改造成培育仙茶的"齒輪田"。\"墨荼的齒輪眼轉速突然加快，\"但茶仙尊不知道，初代茶祖早就埋下了後手——\"
    他猛地將壺嘴對準陸荼胸口的鈴鐺。
    一道青光激射而出，鈴鐺表麵的痂殼瞬間崩裂。青銅色的光芒如流水般漫延開來，陸荼體內的銀藍機械流終於衝破封印，與暗紅經絡形成詭異的平衡。
    墨荼突然單膝跪地：\"變量已經激活，請下令。\"
    陸荼還沒反應過來，掌心的琉璃羽毛突然懸浮而起。那滴青褐色液體分化成無數光點，在空中組成微型的世界樹投影。樹下兩個虛影同時開口，聲音重疊在一起：
    \"啟動歸墟協議。\"
    齒輪茶田突然開始震動。所有金屬茶樹同時停止生長，銀藍數據流集體轉向，開始逆向衝刷暗紅臍帶。那些被連接的幹屍紛紛抬頭，眼眶中的黑霧逐漸被青光取代。
    墨荼的機械右眼彈出全息界麵：\"天墟防禦網已檢測到異常，仙緝隊預計三百息後到達。\"
    陸荼突然按住太陽穴——茶祖鈴鐺正在向他傳輸海量信息。他看見天墟底層有個巨大的青銅熔爐，爐中沉浮著九具棺槨，每具棺槨都連著茶仙尊脊椎骨鍛成的那柄劍。
    \"那不是劍...\"陸荼喃喃自語，\"是鑰匙...\"
    墨荼正在快速拆解自己的左臂，露出裏麵精密的發射裝置：\"青鸞用命換來的不止是混沌茶種，還有這個——\"
    他將發射裝置對準天空，一道銀藍光束穿透霧氣，在穹頂映出巨大的星靈族徽記。整個齒輪茶田的金屬茶樹同時發光，形成某種共振場。
    \"這是初代留下的信號塔。\"墨荼的肉身部分開始滲血，但聲音依舊平穩，\"現在，該喚醒其他變量了。\"
    陸荼突然感到胸口劇痛——茶祖鈴鐺正在抽取他的生命力，轉化為青銅光束射向不同方向。他隱約看見七道光束穿透天墟迷霧，分別指向不同方位：塵茶坊廢料坑、血池祭壇、雲中茶牢......
    最後一束光指向自己腳下。
    齒輪地麵突然透明化，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。有東西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——那是一顆巨大的、由青銅茶樹構成的頭顱，樹皮間流淌著銀藍色的光脈。
    \"歡迎回家，變量。\"
    巨樹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，陸荼突然明白了一切。
    茶祖鈴鐺從來不是裝飾品，而是定位器。九重天也不是仙族的造物，而是初代茶祖設計的巨型培養皿——用來培育九個足以對抗茶仙尊的\"變量\"。
    墨荼的身體正在崩解，但他的齒輪眼卻亮得驚人：\"記住，真正的戰場在......\"
    仙緝隊的破空聲打斷了話語。
    陸荼最後看到的，是墨荼將發射裝置轉向自己，銀藍光束貫穿胸膛的瞬間——沒有痛苦，隻有無數記憶代碼湧入意識。
    黑暗降臨前，他聽見齒輪茶田所有金屬茶樹同時發出的機械合音：
    \"變量已就位，天墟殲滅協議啟動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