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8章 塵茶血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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窯洞裏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。
陸荼蜷縮在角落,指尖的血已經凝固,但青銅壺的饑餓感仍在蔓延。那種無形的吸力像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髒,每隔片刻就會收緊一次,提醒他履行\"茶奴\"的義務。胸口茶祖鈴鐺的震動變得微弱,被天墟規則壓製得幾乎沉寂,隻有貼近皮膚才能感受到一絲細微的脈動。
他嚐試調動體內的茶脈——那些在下界覺醒的青銅紋路、血墨編碼、銀藍機械流——卻發現全部被某種力量封印。取而代之的,是皮膚下新生的暗紅色經絡,像寄生藤般纏繞著骨骼,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細密的刺痛。這是\"認骨湯\"的效力,將他的凡俗茶骨改造成適合仙族榨取的容器。
窯洞外傳來腳步聲。
不是看守老者拖遝的步履,而是利落的、帶著金屬回音的踏步。陸荼勉強撐起身體,看到窯口光線被一道身影擋住——那是個穿著青銅鱗甲的女子,甲片縫隙間流淌著金紅色的光霧,腰間懸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刀,刀鞘是活的茶樹嫩枝編織而成。
\"甲戌七六。\"她的聲音像冰刃刮過陶胚,\"今日供茶量未足。\"
不是詢問,是宣判。
陸荼沉默地伸出右手,掌心朝上。這是他剛學會的規矩——塵茶坊的茶奴若未能喂飽銅壺,需以骨血補足差額。女子拔出腰間刀,刃口不是金屬,而是一截尖銳的茶枝,頂端還帶著嫩芽。
刀尖抵上掌心的刹那,陸荼突然看到女子腕甲下露出的皮膚——那裏布滿青褐色的紋路,與他被封印的茶祖印記一模一樣。
刀沒有落下。
女子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,茶枝刀懸停在半空,嫩芽無風自動。她猛地掐住陸荼的下巴,強迫他抬頭,另一隻手扯開他的衣襟——茶祖鈴鐺的輪廓在痂殼下微微凸起,隨著心跳的頻率輕輕震顫。
女子瞳孔驟縮。
\"你從哪偷的?\"她的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某種壓抑的顫抖,\"這是……\"
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。
不是預警,而是某種儀式開始的宣告。女子立刻鬆開手,茶枝刀收回鞘中,但臨走前飛快地在陸荼掌心劃了道淺痕——沒出血,而是留下一片茶葉形狀的光印。
\"子夜三刻。\"她轉身時唇瓣微動,聲音細如蚊呐,\"去廢料坑。\"
腳步聲遠去後,陸荼低頭研究掌心的光印。葉片紋理中藏著極細的銀藍色絲線,觸碰時有微弱的電流感——這是星靈機械族的編碼風格,但被刻意偽裝成了仙茶道的符紋。
他看向窯洞深處的青銅壺。壺嘴的封印又弱了幾分,隱約能聽到裏麵傳來咀嚼聲,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啃食被吸進去的記憶。陸荼突然意識到,這些壺或許根本不是工具,而是某種活物——仙族圈養的、專門消化凡人茶魂的共生體。
子夜來得異常緩慢。
塵茶坊沒有晝夜之分,天墟永恒籠罩在淡金色的\"天光\"中,但茶奴們體內被植入了某種生物鍾——當特定時刻來臨,所有窯洞外的看守都會進入短暫的休眠狀態,據說是仙族在吸收當日采集的茶魂精華。
陸荼貼著窯壁挪動。每走一步,皮膚下的暗紅經絡就抽搐一次,像無數細小的鉤子在拉扯肌肉。廢料坑在作坊最西側,那裏堆放著被榨幹的茶奴屍體,偶爾也有不合格的仙茶殘渣。
坑邊已經站著一個人。
不是白天的鱗甲女子,而是一個佝僂的老茶奴——至少表麵看起來是。他正在翻找屍體,動作熟練得像在采摘成熟的果實。當陸荼靠近時,老人頭也不回地拋來一團東西。
\"穿上。\"
那是件用茶奴皮膚縫製的鬥篷,內層浸滿了某種藥草汁液,散發著苦澀的清香。陸荼披上後,皮膚刺痛立刻減輕,甚至能短暫調動一絲被封印的青銅茶脈。
\"她不能親自來。\"老人嗓音沙啞,遞過一隻陶瓶,\"喝下去,能暫時騙過"骨哨"。\"
陶瓶裏的液體像融化的翡翠,喝下後喉嚨先是一陣清涼,隨即變成灼燒般的劇痛。陸荼的視野突然分裂——左眼看到的是正常的廢料坑,右眼卻浮現出無數銀藍色的數據流,在空氣中交織成網狀結構。
\"天墟的監測網。\"老人咧嘴一笑,露出滿口茶漬牙,\"仙族靠這個監視每滴茶血的去向。\"
他掀開腳邊的屍體堆,露出下方一個地窖入口。窖內牆壁上刻滿詭異的符號,有些像茶祖鈴鐺的凹痕,有些則是標準的仙族茶紋。最深處擺著一張石台,台上放著半截青銅茶枝——正是陸荼在初到天墟時感應到的那截。
茶枝表麵布滿裂痕,但核心處嵌著一顆米粒大小的晶體,正發出微弱的心跳般的光。
\"我是第七代"變量"。\"老人突然說,\"和你一樣,帶著茶祖鈴鐺登天。\"
他解開破舊的衣袍,露出胸膛——那裏本該是心髒的位置,取而代之的是一盞袖珍青銅燈籠,燈芯已經熄滅多年,但燈罩上刻著與陸荼鈴鐺完全同源的紋路。
\"塵茶坊的地窖,是初代茶祖建的。\"老人幹枯的手指撫過青銅茶枝,\"他用這些枝幹記錄真相……\"
茶枝突然亮起。
不是發光,而是釋放出全息投影——畫麵中是初代茶祖年輕時的模樣,站在世界樹下,身旁站著機械紋陸荼的原始版本。他們共同培育著一株茶樹幼苗,但樹下埋著的不是種子,而是一台星靈族的量子核心。
\"仙族不是原生種族。\"老人的聲音帶著嘲諷,\"他們是初代實驗失敗的產物——本該成為茶道守護者,卻變異成了寄生蟲。\"
投影變換,顯示天墟建立初期的景象:仙族先祖們跪在茶祖麵前,接受\"茶骨\"移植手術。但畫麵角落,有個身影正在調換藥液——那人戴著茶仙尊的麵具。
\"茶仙尊篡改了茶骨配方。\"老人咳嗽著,燈籠胸腔裏濺出幾滴黑血,\"他把初代的"共生茶道",扭曲成了"掠奪茶道"。\"
陸荼伸手觸碰投影,畫麵立刻跳轉到最終章——初代茶祖被囚禁在天墟底層,全身纏滿茶樹根須。他的茶祖鈴鐺被強行剝離,一分為九,製成控製天墟九重天的鑰匙。
\"你的鈴鐺是主鑰。\"老人突然抓住陸荼的手腕,\"它能打開——\"
地窖突然震動。
不是地震,而是某種巨物蘇醒前的戰栗。老人臉色大變,飛快地熄滅茶枝光芒,將陸荼推向角落的暗門。
\"仙緝隊發現青鸞的藏身處了!\"他塞給陸荼一片青銅葉子,\"含著它,能暫時屏蔽茶骨感應!\"
暗門在身後關閉的刹那,陸荼聽到地窖方向傳來鱗甲女子的怒喝,接著是茶枝刀出鞘的銳響。但最令人心悸的,是隨後響起的、某種生物咀嚼骨骼的黏膩聲響。
暗門後是塵茶坊的地下管網。
陸荼在黑暗中前行,舌尖的青銅葉子不斷釋放出苦澀的汁液,讓他保持清醒。管道四壁長滿菌絲狀的茶須,偶爾觸碰時會傳來微弱的記憶脈衝——都是曆代茶奴臨死前的恐懼。
遠處突然傳來鈴鐺聲。
不是茶祖鈴鐺的共鳴,而是更清脆、更冰冷的音色——青鸞的鎖魂鈴。陸荼循聲摸去,在管網交匯處看到一個坍塌的洞穴。洞穴中央蜷縮著那個青翼少女,她的翅膀被折斷一支,另一支無力地耷拉著,羽毛間不斷滴落熒光的血。
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脖頸——鎖魂鈴的枝條已經深深勒進皮肉,甚至能看見喉管輪廓。當陸荼靠近時,少女猛地抬頭,眼中沒有恐懼,而是某種決絕的清醒。
\"你也有鈴鐺。\"她聲音嘶啞,\"但你的……是活的。\"
她突然抓住陸荼的手,按在自己鎖魂鈴上。接觸的刹那,茶祖鈴鐺突然劇烈震動,痂殼裂開細縫,泄露出幾縷青銅色的光。
鎖魂鈴的枝條開始退縮。
不是斷裂,而是像被馴服的蛇般緩緩鬆開。青鸞趁機扯下項圈,露出脖頸上深深的勒痕——那痕跡不是傷口,而是一圈細密的茶紋,與陸荼被封印的印記如出一轍。
\"茶仙尊用我培育"仙茶蠱"。\"她咳出一口發光的血,\"但我逃出來了……帶著這個。\"
她從羽翼根部抽出一片琉璃般的羽毛,裏麵封印著一滴青褐色的液體——正是混沌海中那枚透明茶種的提取物。
管道突然開始坍塌。
不是自然塌方,而是有東西在上層挖掘。青鸞把羽毛塞進陸荼手中,用最後的力氣將他推向另一條管道。
\"去找墨荼!\"她的聲音混著碎石砸落的轟鳴,\"他在齒輪茶田……\"
最後一瞥中,陸荼看到青鸞展開殘破的翅膀,主動迎向塌方源頭——那裏垂下了幾條茶樹根須,須端裂開成布滿尖牙的口器。
掌心的羽毛突然發燙。
不是溫度,而是某種共鳴。陸荼低頭看去,發現那滴青褐色液體正在蠕動,表麵浮現出微型的世界樹投影。樹下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——一個是光核陸荼,一個是機械紋陸荼。
他們同時抬頭,異口同聲:
\"快走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