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渣融入疤痕的瞬間，陸荼的視野驟然分裂。
    不是幻象，而是真實的視覺剝離——左眼看到的是物質世界：赤霄的青銅劍插在泥土裏，劍穗上的半枚鈴鐺微微搖晃；右眼卻墜入某種規則夾層，無數茶道法則如絲線般交織，每一根都連接著不同時空的茶種。
    最深處，九盞殘燈懸浮在虛無中，燈焰微弱如將熄的炭火。
    \"撐住。\"
    赤霄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。陸荼想回應，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裏湧出的不是聲音，而是細碎的茶渣——青銅色的碎屑混著血墨茶末，落在掌心竟自動排列成星靈密文。
    \"歸源程序啟動\"
    \"茶脈重構中\"
    右眼的規則視野裏，那些絲線突然繃緊。其中八根亮起不同色澤的光，唯有第九根漆黑如墨，表麵爬滿菌絲狀的汙染。陸荼本能地抓住那根黑線，觸感冰涼滑膩，像握住了一條死去的蛇。
    \"那是茶仙尊的本源。\"
    赤霄的手按在他肩上，體溫透過衣料傳來，竟帶著青銅劍特有的金屬腥氣。
    \"別扯斷，會驚動天墟殘骸。\"
    陸荼鬆開手指，黑線立刻縮回規則深處。左眼的現實視野中，赤霄的瞳孔正在異變——褐色虹膜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械心的銀藍紋路，但紋路間又摻雜著初代茶祖的青銅茶紋。
    \"你融合了劍紋茶渣？\"
    \"暫時借用。\"赤霄的嗓音裏混著電子雜音，\"青鸞快到了，她帶著羽紋茶渣。\"
    仿佛響應這句話，窗外傳來羽翼破空聲。不是青鸞往日的清越振翅，而是某種沉重拖遝的響動，像受傷的鳥在暴雨中掙紮。
    門被撞開的瞬間，陸荼聞到血腥味混著焦糊的茶香。
    青鸞跌進屋內，左翼折斷，彩羽燒焦了大半。她懷裏緊抱著個陶罐，罐口封印已經破裂，幾縷青煙正從裂縫中滲出。
    \"第三劫的茶田......\"
    她咳出帶羽屑的血沫。
    \"全黑了。\"
    赤霄一把扯開陶罐封印。罐內不是茶葉，而是凝固的琥珀色光團，核心處封印著半片琉璃羽——正是青鸞本命羽的殘片。光團接觸空氣的刹那，屋內溫度驟降，茶碗裏的殘茶瞬間結冰。
    \"羽紋茶渣被汙染了？\"
    \"不。\"青鸞掙紮著坐起，\"是它自己在排斥。\"
    她將陶罐推向陸荼。罐中光團突然暴動，撞得陶壁嗡嗡作響，某種高頻震動讓三人的牙齒都開始發酸。陸荼伸手觸碰罐壁，右眼的規則視野立刻解析出真相——
    這不是汙染。
    是過度的純淨。
    羽紋茶渣在漫長歲月中提純到了極致，反而無法融入現有規則。就像滾油不能直接倒入冷水，兩種極致狀態相遇隻會導致劇烈排斥。
    \"需要緩衝劑。\"
    機械紋陸荼的虛影自動激活，齒輪茶田模型從赤霄腰間浮到空中。
    \"建議用星靈機械渣做介質。\"
    青鸞突然劇烈搖頭：\"不行！那會觸發天墟的械化法則！\"
    爭論間，陸荼胸口的疤痕突然發燙。不是灼燒感，而是像茶壺在爐上慢煨時的那種持續溫熱。疤痕裂開細縫，一縷青煙飄出，在空中凝成茶仙尊嬰兒形態的虛影。
    虛影隻有巴掌大，盤腿坐在虛空，雙手結著古怪的茶印。它睜眼的瞬間，屋內所有茶器同時共振——陶罐、茶碗、甚至赤霄劍穗上的鈴鐺，都發出同一個音高的嗡鳴。
    \"茶......\"
    嬰兒虛影開口，聲音卻是蒼老的男聲。
    \"非茶。\"
    陶罐的排斥突然停止。光團安靜下來，表麵浮現細密的裂紋，像春冰將融。陸荼福至心靈，將陶罐傾斜，讓光流緩緩倒在胸口疤痕上。
    沒有爆炸，沒有排斥。
    光流接觸疤痕的刹那，嬰兒虛影張開雙臂，像茶壺承接沸水。極致純淨的羽紋茶渣通過它這個\"濾網\"，竟化作綿綿細雨滲入疤痕。
    青鸞倒吸涼氣：\"它在轉化茶性！\"
    \"不。\"赤霄的機械眼閃爍著，\"它在沏茶。\"
    確實像沏茶過程——羽紋茶渣是幹茶，茶仙尊虛影是茶壺，陸荼的疤痕則是最終的茶湯。隨著光流不斷注入，疤痕的紋路開始擴展，漸漸在皮膚表麵勾勒出完整的茶樹圖案。
    樹冠部位已經點亮三處：
    根部是赤霄的劍紋茶渣，主幹是剛融入的羽紋茶渣，而樹梢處......
    \"還缺六品。\"
    機械紋陸荼的虛影突然凝實了幾分，齒輪茶田投射出全息地圖。六個光點分散在不同界域：有深埋在古戰場血泥中的，有懸浮在星靈族數據海的，甚至還有一品藏在凡人市集的茶餅裏。
    青鸞的羽翼突然劇烈抽搐。
    \"他們來了。\"
    她掙紮著爬到窗邊。陸荼順著她的視線望去，遠處的山脊線上，一排黑影正緩慢移動。不是行走，而是蠕動——那些是被黑茶樹寄生的天墟殘骸，形似人形，但關節處長出茶樹枝椏，頭頂盛開慘白的花。
    最前方的殘骸格外高大，胸口嵌著半塊茶臼，臼中不斷碾出黑紅色粉末。
    \"茶奴屍。\"赤霄的青銅劍自動飛回手中，\"看來茶仙尊留了後手。\"
    陸荼摸向胸口的茶樹紋。已經融入的兩品茶渣在皮下流轉，形成微弱的能量循環。他嚐試調動這股力量，指尖立刻滲出青銅色霧氣——不是攻擊性的，而是帶著初代茶祖特有的溫潤。
    霧氣飄向窗外的茶奴屍群。
    最前排的殘骸突然僵住，頭頂白花紛紛閉合。但不過三息，它們胸口的茶臼突然加速旋轉，黑紅粉末噴湧而出，將青銅霧氣染成汙濁的紫。
    \"不行。\"青鸞的羽尖焦黑得更厲害了，\"純度不夠。\"
    赤霄突然扯開衣領，露出胸口的劍紋：\"再融一品。\"
    沒等回應，他反手將青銅劍刺入自己心髒。
    不是自戕——劍尖精準挑出紋身核心處的一滴金液，那是劍紋茶渣的精華。血還沒濺出，機械紋陸荼的虛影已經展開數據屏障，將金液包裹成光球推向陸荼。
    \"接好！\"
    光球入體的刹那，陸荼右眼的規則視野徹底暴走。無數茶道法則具現成發光文字，在視網膜上瘋狂刷屏。最清晰的是一段被反複加密的信息：
    \"初代茶祖臨終前\"
    \"將九品茶渣分為三組\"
    \"劍羽械為骨\"
    \"血墨星為脈\"
    \"青銅黑為魂\"
    胸口的茶樹紋驟然生長。主幹分出側枝，樹梢抽出新芽，整株紋路亮起三分之一的區域。與此同時，窗外茶奴屍群集體跪倒，像是被無形重壓擊垮。
    但勝利的曙光轉瞬即逝。
    最高的茶奴屍突然撕裂自己胸膛，將茶臼整個掏出。臼中黑紅粉末凝成鬼臉，發出刺耳的尖嘯：
    \"你以為在修複？\"
    \"你正在重複初代的錯誤！\"
    粉末暴風般卷向茶棚。青鸞拚盡最後力氣展開殘翼，彩羽屏障堪堪擋住第一波攻擊。赤霄單膝跪地，青銅劍插在麵前組成第二道防線，但劍身已經開始出現鏽蝕裂紋。
    陸荼站在兩道防線之間，胸口茶樹紋瘋狂閃爍。三品茶渣在體內衝撞，像不同茶性的茶葉在壺中博弈。右眼的規則視野裏，他清晰看到茶奴屍的攻擊本質——
    不是毀滅，而是\"同化\"。
    那些黑紅粉末是極度扭曲的茶道法則，想要將一切存在改寫成\"茶仙尊\"認知中的\"完美形態\"。
    機械紋陸荼的虛影突然放大，齒輪茶田展開成星圖：
    \"唯一方案。\"
    \"風險率89.7。\"
    星圖標注出陸荼胸口茶樹紋的某個節點——位於主幹與側枝交接處，正是三品茶渣的交匯點。
    \"在這裏。\"
    虛影的手指穿透皮膚，直接點在能量節點上。
    \"種下茶種。\"
    赤霄猛地抬頭：\"你瘋了？現在種會......\"
    \"會打破平衡。\"青鸞的殘翼突然亮起回光返照般的彩光，\"但也是唯一機會。\"
    她從羽根拔下一枚完好的彩羽，蘸著自己咳出的血，在陸荼胸口快速繪製符文。不是防禦性的，而是某種引導術——像茶壺的出水槽，為沸騰的能量提供宣泄口。
    赤霄咬牙掰斷青銅劍尖，將斷麵按在符文中心。
    金屬與彩羽接觸的刹那，陸荼感到體內三品茶渣突然安靜，像沸水離火。茶樹紋的亮光全部匯聚到那個節點，形成一個完美的漩渦。
    機械紋陸荼的虛影取出齒輪茶田的核心茶種——那顆金屬種子懸浮在漩渦上方，表麵流轉著星靈族與茶祖的雙重密文。
    \"記住。\"
    虛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清晰。
    \"茶道不在修複。\"
    \"而在新生。\"
    茶種落入漩渦。
    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，隻有一聲清脆的\"叮\"，像茶匙碰觸杯沿。
    陸荼的視野徹底白了。
    在純粹的白光中，他最後看到的是茶奴屍群分崩離析，黑紅粉末被淨化成普通茶灰；青鸞的殘翼化作光點消散，但嘴角帶著釋然的笑；赤霄的青銅劍徹底鏽蝕成渣，但胸口劍紋亮如朝陽。
    白光吞沒一切前，有雙手輕輕按住他的肩膀。
    觸感很熟悉。
    像那個自稱\"茶渣\"的老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