瓷碗磕在石桌上，響了一聲。
    “姓李？”
    六哥點頭，眼睛還亮著：“我親眼看見的。那人穿得體麵，像是城裏來的。”
    林洛兒眉心擰緊：“周翠蘭怎麽會認識這種人？”
    “誰知道。”六哥聳肩，“可我看她跟那姓李的說話時眼神不對，像……藏著什麽話沒說出口。”
    林啟銘站起來，影子斜斜地壓在桌上：“你說是縣城那邊的人？”
    “千真萬確！”六哥一拍大腿，“我還繞到他們背後聽了聽，那姓李的嘴裏蹦出‘合作’兩個字，聽得我頭皮發麻。”
    林洛兒手一顫，茶杯差點滑落：“不會又是衝我們來的吧？”
    “現在還不清楚。”林啟銘聲音沉了下去，“但不能大意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外麵忽然亂了起來，狗吠混著腳步聲撲進院子。林洛兒起身就往門口跑，林啟銘和六哥也跟著出了門。
    剛推開院門，幾個村民正扶著一個少年走來。少年臉上掛著血，嘴角破了口，衣襟撕了一角。
    “三哥的兒子！”林洛兒一眼認出承宇。
    林啟銘上前一步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    有人答：“鎮上打起來了。聽說是因為幫賣糖葫蘆的小孩出頭，結果碰上了縣裏商人的兒子，惹禍了。”
    林洛兒咬唇：“三哥知道嗎？”
    “還沒。”旁邊人搖頭，“這孩子硬氣得很，被打成這樣都沒哭，隻讓人捎了個信回來。”
    “快去叫三哥！”
    話音剛落下，遠處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三哥林羽飛大步走來，粗布短打裹著一身煞氣，腳下的土都被踩得實了。
    “誰幹的？”他開口，聲音不大，卻壓住了所有嘈雜。
    “是個姓李的少爺。”有村民低聲說，“說是新搬來的商人兒子，把賣糖葫蘆的孩子推倒在地上，還搶了他的貨。”
    “我兒子呢？”三哥問。
    “在這兒！”承宇抬起頭，臉上的倔強比傷口更刺眼，“我沒怕他，我把他揍了。”
    三哥盯著他看了幾秒，突然抬手，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。
    “疼！”承宇捂著腦袋叫喚。
    “活該！”三哥瞪他一眼，“打架前能不能動腦子？”
    “我隻是看不下去！”承宇不服氣。
    “看不下去你就上？你是武夫還是莽夫？”三哥聲音陡起，“你知不知道對方是誰？你知道你現在惹的事有多大？”
    承宇低下頭，不再說話。
    三哥深吸一口氣，轉身看向眾人：“謝謝大家幫忙照應，這事我來處理。”
    說完，他一把拽住承宇的手腕，大步往外走。
    林洛兒追上去：“三哥，要不我們也一起去？”
    “不用。”三哥頭也不回，“這是我教兒子的事。”
    林啟銘站在原地沒動，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晨光裏，眉頭一直沒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酒樓門前圍了不少人，一個穿著華服的少年坐在地上哭，鼻青臉腫。邊上站著個中年男人，臉色鐵青——正是姓李的商人。
    “你們林家好大的膽子！”他吼，“敢打我兒子？”
    沒人回應。
    人群分開一條路，三哥走了進來。
    “是我兒子動的手。”他聲音不大，卻像塊鐵砸在地上，“你想怎麽算賬？”
    李商人一看是他，臉色變了：“你是……林家三爺？”
    三哥點頭。
    “你兒子打了我兒子，你說怎麽辦？”李商人語氣緩了些，但依舊強硬。
    三哥掃了眼地上的少年，又看向李商人：“你兒子欺負賣糖葫蘆的孩子，搶人東西，推人下地。我兒子教訓了他一頓。”
    “那是小孩子打鬧，你也太當真了吧？”李商人想岔開話題。
    “不是打鬧。”三哥冷冷道，“是你兒子先動手，我兒子隻是還手。”
    李商人一時語塞。
    三哥往前一步：“你要麽現在讓我兒子把你兒子再打一頓，咱們扯平；要麽這事就這麽算了。”
    周圍一陣騷動。
    李商人臉色漲紅：“你——”
    “我給你兩個選擇。”三哥麵無表情，“選一個。”
    空氣凝住了。
    李商人咽了口唾沫，看了看四周的人，又看了看三哥那一身彪悍氣息，最終低下了頭。
    “算了算了……”他擺擺手，“小事，小事。”
    三哥冷笑一聲：“聰明。”
    說完，他轉頭喊：“承宇。”
    承宇低著頭走過去。
    “記住今天的事。”三哥壓低聲音，“你做的沒錯，但下次，記得看清對手是誰，也要想想後果。”
    承宇點頭。
    “還有，”三哥拍拍他的肩膀，“別怕，但也不能莽。”
    承宇抬頭看他爹，眼裏有些濕潤：“嗯。”
    三哥滿意地點點頭：“走吧。”
    兩人走出人群，陽光灑在他們身上，拉出長長的影子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回到村口，林洛兒已經在等。
    “沒事了？”她迎上來。
    “沒事了。”三哥點頭。
    “那姓李的商人呢？”
    “慫了。”三哥咧嘴一笑，“一看我就不是好惹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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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洛兒忍不住笑出聲：“你呀，就是太凶了。”
    “凶點好。”三哥拍拍腰間的短棍，“至少別人不敢欺負我家小子。”
    承宇在一旁聽著，偷偷笑了。
    林洛兒看看父子倆，心裏暖暖的。
    這時，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。
    三哥眉頭一皺，回頭望去。
    一個人騎馬疾馳而來，塵土飛揚。
    林洛兒眯起眼：“好像是從縣城方向來的……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那人已近在眼前。
    灰衣男子翻身下馬，拱手：“請問，哪位是林家三爺？”
    三哥上前一步：“我是。”
    灰衣男子遞上一封信：“這是縣令大人親筆所寫，請您過目。”
    三哥接過信，眉頭越皺越緊。
    林洛兒湊過去看，隻見信上寫著：
    “林三爺台鑒：今有商人李某某狀告貴公子毆打其子，望您能前來縣衙一趟，共商此事。”
    林洛兒臉色一變：“這不是翻臉了嗎？”
    三哥冷笑：“看來那姓李的，是想借官府的力來找場子。”
    承宇緊張地問：“爹，你會去嗎？”
    三哥低頭看他，眼神堅定：“當然要去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放心。”三哥拍拍他的肩，“爹不是一個人。”
    他說完，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，步伐依舊穩健有力。
    林洛兒站在原地，望著他的背影，忽然覺得，這個看起來最不像大哥的老三，其實也是家裏最頂天立地的男人之一。
    風掠過田野，吹起她的裙角。
    這時，遠處傳來鍾聲，悠遠而沉重。
    但她聽見的，分明是一聲悶響——
    像是什麽東西重重落在地上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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