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洛兒站在廊下，藥瓶在掌心發涼。月光從瓦縫漏下來，在那道裂痕上折射出細碎的銀光。
    她指腹一遍遍滑過那條紋路，像是在數心跳。
    義莊的門被撬過，棺材蓋掀了半邊。風裏還飄著燈油味。
    四哥靠在門檻上，眉頭擰得死緊：“你說會不會是貓？”
    “不是。”承澤嗓音壓得很低，“我留了記號。有人進來過，就在昨夜。”
    孩子們還在門口議論紛紛，聲音像一群撲棱棱飛起的麻雀。
    林景軒走過來，拍了拍兒子肩膀：“你今天警覺。”
    少年點頭，嘴角動了動，沒笑出來。
    林洛兒轉身進了院子，袖子一甩，藥瓶滑回內袋。腳下的青磚濕漉漉的，踩上去像踩進一團化不開的霧。
    天黑得快。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林家大院來了幾個生麵孔。
    李家的人。穿得體麵，玉佩叮當響，想走一步都怕踩髒了地。
    領頭那人掃了一圈廳堂：“我們老爺說了，集市的事，不能隻你們兩家定。”
    林啟銘慢悠悠放下茶盞，瓷底磕在木桌上一聲脆響：“哦？李家也做生意了？”
    那人臉色一滯：“祖上是經商的，這些年低調些。”
    “低調好。”林啟銘笑了笑，“可突然要衝上來分一杯羹……是不是急了點？”
    空氣裏多了點火藥味。
    林洛兒目光落在林啟銘身邊那個少年身上。
    林承宇，十五六歲，瘦歸瘦，站得筆直。
    林啟銘抬手示意他上前：“這是我兒子，今天讓他學點東西。”
    李家來人嗤了一聲：“毛都沒長齊的小子，也配坐這兒？”
    “能不能坐，待會兒就知道了。”
    談判一開始，李家人果然擺譜，言語間夾槍帶棒。
    “你們林家種田起家，說白了就是土財主。”
    林啟銘不動聲色，又端起茶杯：“做生意，不在出身，在誠意和眼光。”
    “我們有誠意。”那人冷笑，“你們呢？拿什麽談？”
    “拿事實。”林啟銘把賬本推過去，“你們米鋪銷量跌三成，布莊庫存積壓，周轉吃緊。這種狀況，還想搶集市？”
    屋裏靜了幾秒。
    林承宇坐在父親旁邊，手裏一直記著筆記，眉頭越皺越緊。
    談判繼續，李家步步緊逼。
    林啟銘不慌不忙，一句句擋回去，語氣平，但字字有力。
    終於，李家代表忽然拋出一個條件：“要麽你們退出東側攤位，要麽我們就聯合趙家一起打壓。”
    氣氛一下繃緊。
    林啟銘剛要開口，林承宇忽然站了起來。
    “李叔，”他聲音不大，但清楚，“您剛才說我們不懂生意，可您這個提議……恐怕連您自己都不信吧？”
    李家來人愣住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    “首先，”林承宇翻開筆記，“趙家昨晚吃了虧，今天不可能這麽快就和你們聯手。其次，您用的數據都是兩個月前的。”
    他說完，遞出一張紙：“這是昨天剛整理的市集人流圖。東側租金貴，收益並不高。您讓我們退出，其實是想占便宜。”
    屋裏一片沉默。
    林啟銘眼裏閃過一絲光，沒說話。
    林承宇繼續：“再說聯合趙家打壓我們，趙家現在自身難保。他們家大少爺昨晚灰溜溜回去後，聽說被老爺子訓了一頓。這個時候，他們哪還有心思管別人？”
    李家代表額頭冒汗。
    “所以，”少年語氣平穩，“與其在這裏虛張聲勢，不如拿出點真正能談的東西來。”
    屋裏沒人說話。
    李家來人咬牙看了他一眼，終於收起了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。
    林啟銘這才緩緩開口：“承宇說得對。咱們既然是來談的，就得拿出誠意。不然，這場談判也沒必要繼續。”
    李家代表沉默片刻，終於點了點頭：“好，林公子確實厲害。那我們重新擬定方案。”
    談判進入尾聲，林啟銘帶著兒子繼續周旋。
    林承宇雖然緊張，但在父親引導下漸漸放開手腳，幾次替父親補充論點，甚至還能主動提出合作建議。
    屋外，林洛兒聽著裏麵的對話，嘴角微微一翹。
    這孩子，以後肯定是個狠角色。
    最終達成協議，李家不再堅持原先條件，林家也在部分條款上做了讓步。
    走出屋子時，林承宇滿頭是汗，但眼神亮，腳步穩。
    林啟銘拍拍他肩膀：“不錯，今天表現很好。”
    少年咧嘴笑了：“謝謝爹。”
    林洛兒走過來：“以後多跟你爹學學，說不定哪天就能獨當一麵了。”
    少年點頭，眼神堅定。
    這時，林書文匆匆走進來：“大哥，鎮上傳來消息，說是義莊那邊……又出了點問題。”
    林洛兒的笑容慢慢收住。
    她回頭看了一眼林承宇，少年正低頭擦汗。
    陽光照在他臉上，幹淨、清澈。
    但她不知道的是，就在他翻筆記的時候，有一張紙掉在地上。
    紙上畫著一個倒置的鍾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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