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洛兒的手指懸在鍾表玻璃上，指尖映出一圈圈細密的漣漪。那根秒針像是被什麽咬住似的，抖得越來越狠，幾乎要從刻度盤裏跳出來。
    門外刮來一陣風，掀動她衣角的同時，也把一縷濕漉漉的泥土味帶了進來。她縮回手，轉身時裙擺掃過門檻邊的一堆枯葉。
    “姐姐？”後院傳來清脆的聲音，“我寫完啦！”
    她愣了一下，才認出是林瑞澤。腳步不自覺地放慢，繞過牆角時，一眼就看見林悅晨正蹲在地上教幾個孩子雕木頭，刀鋒削下的碎屑像雪花一樣飄落。林書文站在旁邊，手裏拿著半截炭筆，在空中比劃著字形結構。小安坐在石凳上，膝蓋上攤開一張泛黃的地圖，嘴裏嘟囔著什麽，周圍幾個孩子湊得很近，腦袋都快碰到一塊去了。
    她走近時，空氣突然安靜下來。
    “說什麽悄悄話呢？”她笑著問，嘴角扯出一個自然的弧度。
    小安抬起頭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我們在想，以後能不能去別的地方看看。”
    這句話像是一顆石子扔進了水塘，林洛兒心頭猛地一緊。她蹲下身，膝蓋發出輕微的響聲：“想去哪兒？”
    “都想。”另一個孩子搶著說，臉上還帶著墨汁，“聽說城裏有大集市，還有會噴火的戲法。”
    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開了，有的說要學醫術，有的嚷嚷著要去邊關練武，還有一個甚至說要自己開鋪子當老板。聲音此起彼伏，像一群剛破殼的小鳥嘰嘰喳喳地撲騰翅膀。
    林洛兒聽著聽著，喉嚨忽然有些發澀。這些孩子一個個都在悄悄長大，不再隻是躲在屋簷下避雨的雛鳥。
    她站起身，鞋底碾過幾片落葉，沙沙作響。堂屋門口站著一個人影，是林景軒。他背對著她，目光落在遠處的山路上，仿佛在等什麽人回來。
    “大哥。”她輕聲喚他。
    林景軒沒回頭，隻點了點頭：“你也覺得，該讓他們出去走走了？”
    她走到他身邊，望著同樣的方向：“嗯，我們小時候不是也想過外麵的世界嗎？”
    兩人沉默了一會兒，風吹過來，吹亂了她的頭發。
    “明天召集一下。”林景軒終於開口，“開個家庭會議。”
    第二天清晨，天還沒完全亮，林家堂屋已經坐滿了人。陽光斜照進來，照亮了每個人的神情——有驚訝、有不舍，也有隱隱的期待。
    林景軒站在最前麵，身後站著他的七個兄弟。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鄭重，連平時最愛笑的林逸風也繃著臉。
    “今天叫大家來，是為了一個重要決定。”林景軒的聲音沉穩有力，“李家的事已經解決，家族迎來了新的機會。而我們的下一代，也到了該走出去的時候。”
    屋裏一片嘩然。
    孩子們睜大眼睛，家長們則麵露複雜神色。
    林洛兒往前一步，輕輕一笑：“我知道你們舍不得，我也一樣。但你們有沒有發現，最近幾次事件裏，他們已經開始能自己判斷、做決定了？”
    她看向小安：“你能聽出李家人的話有問題，並且冷靜應對，這說明你已經長大了。”
    小安的臉紅了，但眼神很亮。
    “我們這一代，是因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成長。”林洛兒繼續道，“可你們不一樣，你們有選擇的機會。我希望你們能去看看更大的世界，找到屬於自己的路。”
    林啟銘接上話：“我們會給你們支持，但不會幹涉你們的選擇。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負責。”
    林逸風難得點頭：“如果遇到危險，記得先保護好自己。”
    林悅晨拿出幾個小包裹，一一遞給孩子們：“這是我連夜做的，每人都有一件隨身之物，保平安。”
    孩子們小心翼翼地打開，有的是一枚刻著名字的木牌，有的是一把小巧的折扇，還有的是一串鈴鐺。
    “帶上它，就像我們一直陪著你們。”林悅晨溫柔地說。
    夜幕降臨，院子裏點起了燈籠。暖黃的光暈下，孩子們圍坐著，談論各自的計劃。
    “我想去學藥理。”小安認真地說，“幫更多人生病時恢複健康。”
    “我要去邊關！”一個孩子握拳，“像五叔那樣，成為最強的護衛！”
    “我想做生意！”另一個孩子笑嘻嘻，“賺很多錢回來孝敬爹娘。”
    林瑞澤抱著弟弟，仰頭看著星星：“你們都會飛得很遠吧？”
    林洛兒坐在門框上，腳尖輕輕晃著，聽著他們的笑聲，心裏既驕傲又難過。
    她伸手揉了揉林瑞澤的頭發：“你會是最棒的。”
    夜風掠過樹梢，紙鳶被悄悄放起。一隻隻風箏搖曳在空中，仿佛承載著孩子們的夢想，在夜色中悄然升空。
    雞還沒叫，天邊剛泛白。
    林家大門緩緩打開，孩子們已經整裝待發。他們背著行囊，眼神堅定，像是要奔赴一場未知的冒險。
    家長們站在門前，沒人說話，隻有風穿過人群。
    林洛兒走到領隊的孩子麵前——那是大哥林景軒的兒子，林承宇。
    她將一枚玉佩交到他手中：“這是林家祖上傳下來的，現在交給你，意味著責任。”
    林承宇接過玉佩，低頭鞠了一躬：“我會記住您的話。”
    送別的人群中，林悅晨眼眶泛紅，林書文低聲叮囑兒子注意身體，林逸風拍拍侄子肩膀，一句話沒說，隻是重重點頭。
    林瑞澤跑上前，抱住弟弟：“等你們回來，給我講外麵的故事！”
    孩子們一一拜別長輩，轉身踏上通往村外的小路。
    林洛兒站在門口，目送他們離開。晨霧彌漫，身影漸漸模糊。
    風從東邊吹來，樹葉沙沙作響。
    她忽然回頭，望向角落裏的鍾表。
    那根秒針劇烈顫抖了一下，仿佛要倒轉。
    “姐姐……”林瑞澤拉住她的手，“他們會回來嗎？”
    林洛兒低頭看他，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：“當然會。但現在輪到他們了。”
    話音剛落，鍾表“哢噠”一聲，發出從未有過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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