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鬼聞言，也跟著點頭：
    【這樣不是更簡單嗎？】
    林若初坐在林思齊對麵，兩人靠在床邊，窗外有夏日帶著熱氣的風吹進來，吹在臉上，拂起困倦，配著茶和點心的幽香，十分愜意。
    林若初在心裏笑，要論享受，他們兄妹三人，二哥當屬第一，這樣忙碌的空隙，都有閑情逸致品茶賞景，把自己照顧的可真不錯。
    林思齊給她倒了杯茶，她啜了一口，輕呼一口氣，也把自己從各種複雜的情緒中抽離。
    二哥這雖然是個問句，但語氣和表情卻不是真的在問她。
    憑他的聰明，不會想不到其中的緣由。
    “洛嵐也沒有奪舍他。”
    林若初放下茶杯回答道：
    “他那麽喜歡靠奪舍控製其他人，都潛到京都城去了，卻沒用奪舍的法子將京都城攪個天翻地覆。”
    “傅樂言知道他能奪舍他人身體，卻不戴麵具，沒有遮擋，沒有任何防備，就敢去見可能是洛嵐的烏顏娜，我覺得其中應該有什麽原因。”
    “有可能洛嵐與趙太後一黨做了某種交易，承諾不會奪取他們的身體，但憑我對他的了解他可不是那麽信守承諾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所以最有可能的是，京都城趙太後手上有我們不知曉的力量，能夠與洛嵐分庭抗禮。”
    “傅樂言現在的行動是可控的，可以被誘導的，不靠奪舍者也能做到。”
    “輕舉妄動，若是打草驚蛇就不好了。”
    女鬼聽得頻頻點頭：【原來是這樣？】
    林思齊隻是挑眸看著她，他這個妹妹向來嘴硬心軟，看起來直率，可自己的憂慮總是藏得很深。
    像是不想讓人為她擔心，卻反倒讓人更加擔心。
    “隻是因為這個嗎？”
    林思齊端著茶壺，為她添茶，沉靜的聲音像是窺視到了她心底深處。
    林若初輕歎了口氣，忍不住道：“二哥你好煩。”
    林思齊笑起來：“這倒是久違了。”
    阿初被人猜中心思時就會突然氣急敗壞，出門在外這麽多日，好久沒聽她罵人了，林思齊的笑容越發陽光燦爛。
    林若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，連塞了兩塊糕點在嘴裏，才把視線移向窗外。
    路上有巡邏的軍隊，商販仍舊沒有恢複常態，百姓還是靠著分發的補給度日，並不敢出門。
    戰爭很短，留下的恐懼並沒有散去。
    被親人砍殺的陰影大概一輩子都會留在這些人心中，那些被奪舍的人又該如何呢？
    他們還在林家軍的暗室中被控製著。
    就算聰明如林思齊，也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。
    她被奪舍過，也做過奪舍者，現在重新坐在這裏，麵對自己的親人，看著平淡的街景，平緩地開口道：
    “其實我有點害怕。”
    “我害怕我習慣了調用天命書，就會變成下一個洛嵐，或者下一個江寧心，它們實在是太好用了。”
    貪可以操控人心。
    嗔留下的積分又能無限奪舍身體。
    兩本書在手，她現在已然可以做到一切。
    杜欣欣無法完美偽裝，但孟淺夏可以。
    書裏有聰明的亡靈，她可以用貪的奪舍者去刷積分，再用貪給她們注入信念，讓她們完完全全地成為自己的傀儡。
    她可以用這個能力，奪取一切。
    夜晚夢回時，她甚至夢到了數月前公主府的賞燈大會，夢到了那個立於府門外的龍燈，以及那卷聖旨。
    如果林家樹大招風是必然。
    那穩下十三郡以後呢？
    贏過葉相和趙太後以後呢？
    那把龍椅上，會坐著誰？
    坐著誰不會對林家產生威脅？
    她接過聖旨後，虛浮的腳下是一本巨大的看不到邊際的書。
    無數字符飄在火海中，像是扭曲的火蛇，將她往下拖。
    清醒後，一股恐懼油然而生。
    她有她的貪念。
    貪書在等她認輸。
    如此輕易便能調動的奪舍之法，便是天命書向他們拋出的誘餌。
    她覺得一旦她和李玄習慣了操縱書中魂魄，一定也會視人命如草芥。
    向下墮落的速度是不可以輕視的。
    “所以，我想用凡人的方法試一試，書就當作萬不得已救人性命的保險吧。”
    夢見那聖旨與龍椅時，她一度羞愧得徹夜難眠，想把這個秘密埋在心裏，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任何人。
    可當二哥看穿她的心思時，把一切恐懼和擔心都坦然說出來，她反而輕鬆了，語氣都變得輕快。
    林思齊笑道：“要以身封印，與神魔己欲纏鬥，確實不容易。”
    林若初咂舌：“你這幸災樂禍的語氣是什麽意思？”
    林思齊道：“我這分明是‘引以為傲’，為自家小妹能想常人所不能想，忍常人所不能忍，而倍感驕傲。”
    林若初忍不住也笑出聲：“打趣我？”
    眼見盤子裏隻剩最後一塊糕點了，林思齊眼疾手快地塞到自己嘴裏，一杯茶將那口中甜膩衝進肚中，才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褶子，對林若初說：
    “人皆有私欲，皆有貪念，無論你想要什麽，都不需要為之感到羞愧。”
    林若初笑道：“你以為我的貪欲是什麽？”
    “是什麽都可以。”
    林思齊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：
    “隻要出自你本身意誌，你想要什麽都可以，阿初，順著你自己的路，往前走。”
    林若初愣住，被他眼中的堅定，看到了心底。
    林思齊看著她，頓了片刻，才又開口：
    “我明日返程回京。”
    “休養了這麽久，也是時候回去了。”
    “朝堂的事就交給我吧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從二哥的房中出來，林若初一路走到大街上，伸直雙臂，大大地舒展了下身體。
    女鬼打著哈欠絮叨：【你們兩個人剛才說什麽呢，我怎麽聽不懂。】
    林若初小聲回她：
    “二哥啊，他是個官迷。此番回去，大概是想去搶葉相屁股底下的位子了。”
    女鬼樂道：【好事呀，背靠大官好乘涼！等二哥當了宰相，我們豈不是能在京都城橫著走了？】
    林若初道：“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在這南郡城橫著走。”
    說罷，她抬腿就往關押奪舍者的暗室去。
    得再演一場戲，把這件事解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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