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5章 架在火上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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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肅王此話一出,整個朝堂的氣氛都變了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知道,肅王妃在數月前,遭西域細作毒手,慘死於肅王府中。
    肅王與西域本就有未解的血仇,礙於長公主一直極力維護西域商路的疏通才遲遲隱忍不發。
    現在這事又涉及西域。
    從北境截獲的、與大周戍邊將領密通的書信,有西域參與其中的痕跡……
    這種種要素加起來,事態一下升級了。
    趙雅賢啞然。
    她做好了林若初無理反纏的一切準備。
    信是傅樂言在她的授意下,夥同北人偽造的。
    林若初就算編出花,她也能以“口說無憑、無中生有”這八個字駁回。
    但,怎麽會牽扯到西域?
    哪裏來的雄黃粉?
    趙雅賢隔著簾子,死死盯著傅樂言。
    而傅樂言……
    根本不敢抬頭。
    他眼觀鼻、鼻觀心,在十三郡經曆的一切突然在腦海中串聯成線。
    從裴元死在營中的那一刻他便覺得蹊蹺。
    林若初若想殺裴元,完全可以借著山火動手。
    以裴元被帶回時的傷勢,她若動了殺心,裴元絕不可能活著回來。
    但林若初卻留了培元一條命。
    這女人心思深重,絕不會因一時的善心給自己留下這種禍患,她將半死不活的裴元帶回營中一定有她的目的。
    直到這一刻他才想明白!
    這女人是把裴元當成了手裏的籌碼,用裴元這條命與裴青做了某種交換!
    所以一直猶豫不決的裴青,會突然一反常態的來與他談合作。
    從那時起,這兩人就連起夥來騙他呢!
    這封經由裴青之手送到他手裏的密信,從一開始就做了手腳,就等著太後自以為是地架起這戲台,好看他們唱猴戲!
    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釣入陷阱的傅樂言並沒有感覺到憤怒。
    從心底湧起的反而是一種夾雜著不祥預感的恐懼。
    如果這封信被提前做了手腳。
    林若初與裴青皆參與其中。
    林家和裴家都不會有事。
    那今日這件事,會推到誰頭上?
    他拚命的思索,想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說些什麽,但沈不知沒有給他這個機會。
    他在所有人麵前,抬手輕撚了下那信紙,放在鼻前聞了聞,而後愈發肯定地開口道:
    “這紙張中確實有雄黃粉的味道。本王在西北邊境與西域人交戰時,曾從西域戰俘中,聽過這種術法,將驅趕蛇蟲的雄黃粉湮沒成細粉後摻雜在墨汁中,於紙上書寫,可使所寫文字,隱匿於無形。”
    “再用普通墨水,於這紙張背麵,書寫其他文字,便可達到‘以假藏真’的目的。”
    “西域傳信時,常用此法掩蓋其信中所寫的真實內容。”
    沈不知說完,百官的心思都跟著動了起來,看著那密信的眼神也都變了。
    都“以假藏真”了。
    剩下的話還用多說嗎。
    信上寫的這“林昭通敵”之事肯定是假的。
    至於藏了什麽真,肯定不管藏了什麽,都足以在今日掀起腥風血雨。
    豆大的汗珠從傅樂言額頭滑落。
    他顧不得尊卑,直接抬眸望向趙太後,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急切——切勿繼續商議此事,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暫且下朝,等他們查明原委,再從長計議。
    趙雅賢當然看懂了那眼神的含義。
    就算她再遲鈍,也意識到這事有詐。
    這信不是出自她麾下之人之手。
    然而,“哀家乏了,此事改日再議”這幾個字尚未從她的喉低爬到舌尖,沈不知便再次開口對宮人下令道:
    “速速去取雌黃粉及火盆來此,將雌黃粉撒於信箋上,再置於火盆上方炙烤,其中隱匿的文字自會顯形。”
    趙雅賢聞言,趕忙道:“此事事關重大,哀家今日乏了……”
    沈不知略一拱手,拔高音量道:“太後!正因此事事關重大,才半刻都不能耽誤!太後也知臣下愛妻趙氏,數月前剛剛死於西域細作之手!臣與這些西域細作有殺妻之仇不共戴天!”
    “今日這事又與這些賊人有所牽扯,或許牽連北郡戰事,怎能拖延!”
    “詩華她也是太後您的侄女呀!臣知朝堂之上應隻論公事,不論家事,可如此血海深仇,懇請太後允臣徹查!”
    “否則臣心難捱,詩華在天之靈難安,十三郡眾百姓以及險些被這密信冤枉的林昭林將軍更是難安!”
    “長公主為保我大周忠良,能於寒日中立於太和殿前兩日兩日不倒,臣懇請太後再堅持片刻,讓臣在百官麵前,將此事查個明白!”
    沈不知字字懇切,喪妻之痛,溢於言表。
    又提到“暈倒”在太和殿前的李瑟兮,直接將趙雅賢駕到了高台上。
    李瑟兮能立於殿外兩日,直到撐不下去才被人抬走。
    而她坐在簾後半個時辰,便要自稱“身體不適”下朝。
    這借口怎麽聽都不像話。
    趙詩華確實是她的侄女。
    此前出事時,她還為了拓展趙家的勢力,為趙詩華置辦了風光大葬。
    今日草草了事,確實說不過去。
    附合沈不知的朝臣越來越多。
    一個個都站出來,請求她徹查此事。
    看著那一個個雖然低垂卻毫無恭敬可言的腦袋,胸中濁氣悶得她指尖微微顫抖,卻沒有任何辦法。
    要裝暈嗎?
    趙雅賢忽然想到了以前,先皇在世時,李瑟兮教過她的辦法。
    如果某一日,她遇到自己無法處理的麻煩,不知如何是好又無人前來相助時,便可以當場裝暈。
    隻管捂著腦袋,兩眼一閉,任醫官抬走。
    便可回到宮中稱病,關起門來萬事從長計議,謀求解決之法。
    此刻,她要裝暈嗎?
    在文武百官麵前裝暈,會不會被看穿?
    會不會被看低?
    會不會讓他們覺得,自己比不上傲立於寒冬中的李瑟兮?
    就在趙雅賢心底猶豫不決時,宮人端著雌黃以及炭盆快步趕來。
    於是遲遲無法做出抉擇的趙雅賢,隻能看著沈不知將雌黃粉末灑在那密信上,又將密信放在炭盆上烘烤。
    死一般的寂靜在朝堂中蔓延。
    傅樂言聽著自己胸口的心跳聲越來越大,仿佛催命鼓點一樣掩蓋了周圍所有聲音。
    他慢慢地抬起頭,看著將變色的密信收到手中的沈不知擰著眉頭看向他,眼中殺意毫不隱藏,如決堤的洪水傾覆而來,將他淹沒。
    傅樂言心中冒出四個字。
    吾命休矣。
    幾乎是同時,沈不知將手中顯出藍色字符的信件舉到眾人麵前,咬著槽牙質問道:
    “傅大人,你可否為本王解釋一下,這信中提到的你們傅家與西域的交易,是所指何事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