麵粉與愛的“甜蜜陰謀”
    清晨的陽光像撒在糧站黑板報上的玉米麵，金燦燦的，散發著一種溫暖而誘人的氣息。林曉芸端著搪瓷缸，哼著小曲兒，腳步輕快地朝鍋爐房走去，準備打點熱水。
    遠遠地，她就看見黑板報前圍著一群人，嘰嘰喳喳的聲音混著鍋爐房的汽笛聲，活像被捅了窩的麻雀群。
    “都圍在這兒幹什麽呢？”林曉芸好奇地踮起腳，擠進人群，搪瓷缸裏的熱水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，在青磚地上燙出星星點點的印記。
    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，露出黑板報右下角那片詭異的白色痕跡。乍一看，像是有人用麵粉寫了字，又被昨夜的雨水衝刷得七零八落，隻剩下“你的笑，像春天的花”幾個半透明的殘字，在晨光裏忽隱忽現。
    “喲，這怕不是哪個小年輕寫的情書吧？”染著藏青圍裙的老裁縫王師傅突然冒了出來，剪刀在他指間飛快地旋轉著，發出“嗖嗖”的聲音，“現在的年輕人喲，不像我們當年，連說句‘你衣裳扣子掉了’都要紅著臉跑三裏地。”
    人群爆發出一陣哄笑，林曉芸感覺耳根發燙，目光不經意掃過黑板報上方的燕子圖案，心髒突然漏跳一拍。
    在燕子振翅的翅膀邊緣，又出現了那熟悉的“y”字樣！這次不是用粉筆寫的，而是用麵粉仔細勾勒的，還沾著幾片細小的花瓣，仿佛是被風特意送來的。
    “肯定是惡作劇！”林曉芸脫口而出，聲音比想象中尖銳。她慌亂地揮舞著搪瓷缸，熱水濺了出來，燙得她差點跳起來。
    “最近總有人在黑板報上搞花樣，上次還把‘計劃生育’寫成‘計劃生魚’呢！”話一出口，她就後悔了。這個借口簡直蠢得像把生麵團當成了饅頭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陸明遠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，工裝口袋裏還插著半截粉筆，嘴角掛著標誌性的壞笑。
    “林質檢員這話可不對。”陸明遠故意拖長了聲音，“我看這字寫得比王師傅的盤扣還工整。”
    他說著，假裝認真地在黑板報前研究起來，鼻尖幾乎要貼上那些模糊的字跡。
    “不過，用麵粉寫字倒是挺新鮮的。”陸明遠摸著下巴，故作深沉地說，“難道是怕被發現，準備隨時用舌頭舔掉證據？”
    人群又是一陣哄笑，王師傅氣得把剪刀晃得嘩嘩響：“你小子少貧嘴！昨兒見你在黑板報這兒轉悠到天黑，該不會就是你搞的鬼？”
    王師傅說著，突然舉起手裏的布料：“還有你這喇叭褲，褲腳寬得能裝下兩隻老母雞！這哪是褲子，分明是兩根麻花！”
    陸明遠誇張地轉了個圈，喇叭褲腳掃起地上的麵粉：“王師傅這就不懂了，這叫時尚！等我穿著它去供銷社買白糖，保證把櫃台裏的姑娘們迷得找不著秤砣。”
    他突然湊近林曉芸，壓低聲音說：“不過要論迷死人，還得是咱們林老師批改黑板報時認真的樣子。”
    林曉芸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，慌亂中打翻了搪瓷缸。熱水潑在黑板報下方，將最後幾個模糊的字跡徹底衝散，卻意外顯露出底下藏著的一行小字：
    “敢不敢今晚八點，老地方見？”
    鍋爐房的汽笛突然尖銳地響起，震得人耳膜發疼。林曉芸盯著那行字，心跳快得像是要衝破喉嚨。
    老地方？是糧站後麵那棵歪脖子槐樹嗎？去年秋天，她在那兒撿到過陸明遠掉落的鋼筆，筆帽上還刻著“勇往直前”四個字。
    “喲，有人要約林老師去看星星啊？”陸明遠彎腰幫她撿起搪瓷缸，手指擦過她發燙的手背，“不過這大晚上的，可得小心別被當成特務抓起來。”
    他說著，突然直起身子，衝著圍觀人群喊道：“都別看熱鬧了！王師傅不是要給廠長做中山裝嗎？我這喇叭褲的剪裁圖，正好能改造成燈籠袖！”
    人群終於漸漸散去，林曉芸站在空蕩蕩的黑板報前，看著那些被水衝花的麵粉痕跡，恍惚間又回到了暴雨夜的那個瞬間。
    陸明遠撐著傘，軍綠色雨衣肩頭沾著梧桐葉，他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：“有些感情，藏得再深，也會在下雨天冒出來。”
    “難道真的是他？”林曉芸在心裏嘀咕著。
    傍晚時分，她鬼使神差地往黑板報方向走去。夕陽把牆麵染成橘紅色，那些消失的字跡仿佛又在磚縫裏若隱若現。
    突然，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，帶著輕快的節奏，像是踩著《甜蜜蜜》的旋律。
    “林老師這是要去赴約？”陸明遠晃著手裏的牛皮紙袋，裏麵裝著的應該是布料，“我剛好要去給王師傅送改良版中山裝的設計圖，順路……”
    他突然湊近，壓低聲音說：“其實，麵粉情書是我寫的，不過用的是王師傅家的特級麵粉，要是被發現，您可得幫我求求情。”
    林曉芸感覺腿都軟了，假裝生氣地跺腳：“誰、誰要幫你！你就等著王師傅用剪刀把你的喇叭褲剪成拖把布吧！”
    話雖這麽說，腳步卻不自覺放慢，等著他跟上。
    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，在黑板報上疊成奇怪的形狀。遠處鍋爐房的汽笛聲再次響起，這次卻像是在為誰奏響輕快的進行曲。
    林曉芸偷偷瞥了眼身旁的人，發現他工裝口袋裏露出半截紅繩——還是上次救火時她係的那個平安結，隻是打了個新的蝴蝶結。
    “其實……”陸明遠突然開口，聲音比平時低了些，“那封信裏沒寫完的話是，你的笑，像春天的花，而我想做守護花開的傻瓜。”
    他說完立刻轉身，假裝去看黑板報上殘留的麵粉痕跡：“不過這話肉麻得能膩死三隻老母雞，您就當我沒說過。”
    林曉芸感覺眼眶發熱，又想笑又想哭。她彎腰撿起地上一片花瓣，輕輕貼在黑板報的燕子翅膀上：“下次寫情書，記得用墨水，不然被雨水衝掉，多浪費麵粉。”
    晚風掠過糧站的屋頂，帶著鍋爐房的蒸汽和遠處傳來的流行歌曲旋律。黑板報上那隻沾著花瓣的燕子，仿佛要衝破牆麵，飛向掛著星星的夜空。
    而有些話，就像春天的種子，一旦種下，總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時刻，開出最甜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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