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縫紉機上的浪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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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風吹進車間,夢想開始發酵
1984年的春風,像個調皮的小精靈,裹著椰香,蹦蹦跳跳地闖進了紡織廠。
林曉芸正趴在裁剪台上,咬著粉筆頭發呆,陽光透過車間新換的玻璃窗,在她設計圖上的中山裝領口跳躍,像極了三年前陸明遠修機器時濺出的焊花。
“曉芸姐,陸工讓你去樣品間看新到的‘的確涼’!”小徒弟阿芳像隻歡快的小鳥,舉著花布衝了進來,藍白條紋的裙擺掃過滿地紙樣,仿佛在宣告著春天的到來。
“來了來了!”林曉芸一個激靈跳起來,馬尾辮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,掃過桌上的《上海服飾》。
改革開放的號角已經吹響,廠裏剛掛出“中外合資”的牌子,林曉芸和陸明遠就被推上了“改良組”的風口浪尖——說是改良,實則是要把爺爺輩的中山裝塞進時髦的喇叭褲堆裏。
這可難不倒林曉芸,她心裏早就憋著一股勁兒。
樣品間裏的“時尚革命
樣品間裏,陸明遠正對著縫紉機發愁。
這個當年能把紡織機改得哼小曲的男人,此刻卻對著一堆雪青色布料抓耳撓腮:“這布料軟得像,做中山裝能挺括嗎?”
“試試不就知道了!”林曉芸一把搶過布料,在自己身上比劃起來,“把領口改小一號,加圈蕾絲邊,再配條同色係腰帶……”
“胡鬧!”車間老技工陳師傅抱著茶杯路過,眉頭一皺,“中山裝哪能搞這些花裏胡哨的?要照我說,還是老樣子實在!”
林曉芸吐吐舌頭,等陳師傅走遠才敢繼續比劃。
她想起上周在廣州展銷會看到的場景:金發碧眼的外商對改良旗袍讚不絕口,可廠裏帶來的十件傳統中山裝卻無人問津。
“明遠,”林曉芸突然正經起來,“咱們得把算盤打到年輕人心裏去。你看這口袋,”她指著設計圖上的四個貼袋,“改成斜插式,放個bp機正好!還有這袖口,加上可拆卸的蕾絲袖套,上班能拆,跳舞能戴!”
陸明遠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,抓起筆在圖紙上刷刷修改起來。
陽光落在他眉間的細紋裏,林曉芸突然有些恍惚。
她想起三年前那個在倉庫吃冷饅頭的少年,如今他胸前掛著“技術骨幹”的工牌,袖口還沾著她昨晚縫的藍月亮補丁。
縫紉機上的“魔法:
“試試這台新機器?”陸明遠推開旁邊的老式縫紉機,露出身後鋥亮的進口電動設備,“香港老板說這叫‘五線鎖邊’,縫出來的線跡比繡花還漂亮。”
林曉芸剛把布料放上操作台,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汽笛聲。
兩人對視一眼,同時衝向車間後門——碼頭上,一艘掛著外商旗幟的貨輪正緩緩靠岸,集裝箱上的“ade in china”在陽光下格外醒目。
“是咱們的的確良襯衫!”林曉芸激動地抓住陸明遠的手,“上個月寄去巴黎的樣品有回音了!”
陸明遠的手比她還燙,掌心的繭子擦過她無名指上的銅戒指——那是用第一筆獎金打的,款式是他畫的齒輪,她刻的花邊。
戰火紛飛的車間:
接下來的三個月,車間成了戰場。
林曉芸帶著女工們在布料堆裏打滾,把盤扣改成水鑽扣,把直筒褲改成微喇型。
陸明遠則帶著技術組泡在維修間,讓老舊的紡織機吐出帶提花的“的確涼”。
有天半夜,陸明遠抱著台從香港走私來的“燕牌”縫紉機翻圍牆,被保安追得滿廠跑,最後躲進棉花堆裏,害得林曉芸找了他半夜。
“你聞聞,”某天清晨,林曉芸把新做好的改良中山裝舉到陸明遠麵前,“這布料加了桑蠶絲,又軟和又挺括,老外肯定沒見過!”
陸明遠湊過去,卻被她發間的槐花香味勾走了神:“嗯,比冰棍還甜。”
“貧嘴!”林曉芸拍掉他搭在肩上的手,卻不小心扯掉了他工牌上的照片。
泛黃的照片裏,兩個人站在老倉庫門口,他穿著打補丁的工裝,她抱著布偶兔子,身後是台鏽跡斑斑的紡織機。
“還記得咱們第一次改機器嗎?”陸明遠撿起照片,指尖撫過照片上她發梢的弧度,“現在連老陳頭都開始研究怎麽給中山裝加口袋裝手機了。”
訂單與夢想的碰撞:
正說著,廣播裏突然傳來廠長的大嗓門:“全體注意!全體注意!外貿訂單突破十萬件!今晚加餐紅燒肉!”
車間裏頓時炸開了鍋。
阿芳舉著剪刀跳起了迪斯科,老花眼的張師傅把眼鏡摘了又戴,直念叨“活見鬼”。
林曉芸被人群擠到陸明遠懷裏,看著窗外新漆的“中外合資華星製衣”的牌子,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,他抱著布偶說要帶她看霓虹海的誓言。
“明遠,”她仰起頭,眼裏映著他胸前的廠徽,“下個月廣交會,咱們穿自己設計的情侶裝去好不好?你穿改良中山裝,我穿配套的連衣裙,領口就用上次那批帶蝴蝶暗紋的布料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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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。”陸明遠低頭吻了吻她額頭,胡茬蹭得她發癢,“不過有個條件。”
“什麽?”
“等訂單談成,咱們去買台彩色電視機。”他笑出眼角的褶子,“以後不用擠在傳達室看《上海灘》了,你織毛衣,我畫圖,咱們在宿舍裏看許文強打領帶。”
林曉芸笑著捶他胸口,卻在看見他袖口的補丁時紅了眼眶。
那個補丁是她前天才縫的,用的是第一次成功出口的的確良布料,針腳歪歪扭扭,卻比任何刺繡都珍貴。
廣交會上的驚豔亮相:
秋天來的時候,廣交會展廳裏的“華星製衣”攤位前圍滿了外商。
林曉芸穿著淡紫色連衣裙,領口別著陸明遠親手做的齒輪胸針;陸明遠的中山裝袖口露出半截蕾絲,惹得香港客商直問“這是不是最新的英倫風”。
“這款叫‘歲月留痕’,”林曉芸舉著樣衣,用蹩腳的英語介紹,“口袋這裏的補丁是手工縫的,代表我們用傳統工藝擁抱新時代。”
外商們似懂非懂地點頭,卻在摸到布料的瞬間眼睛發亮。
當第一位意大利客商簽下五萬件訂單時,陸明遠偷偷捏了捏林曉芸的手。
她感覺到他掌心有個硬邦邦的東西——是枚銀戒指,戒麵刻著縫紉機和紡織機的圖案。
“等忙完這陣,咱們去領證吧。”他在她耳邊說,“廠長說下個月要給技術骨幹分新房,帶陽台的那種,你可以在陽台上種月季花。”
林曉芸抬頭看他,發現他鬢角不知何時冒出了幾根白發。
展廳的水晶燈灑下碎光,映得他眼睛裏像盛著整個外灘的霓虹。
她想起這幾年他們熬過的夜、吵過的架、改過的機器和畫廢的圖紙,突然覺得鼻子發酸。
“好。”她輕聲說,把戒指套進無名指,“不過新房裏得有個大桌子,我要放剪刀和畫紙。”
“還有縫紉機。”陸明遠補充,“我給你買台進口的,帶自動穿線功能。”
歲月與愛情的交響:
兩人相視而笑,周圍的喧囂漸漸退潮。
遠處的廣播裏正在播放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,展廳外的珠江水波光粼粼,載著無數個像他們這樣的夢想,向更廣闊的海洋奔去。
服裝廠的煙囪又冒出了新的濃煙,這次不是嗆人的煤灰,而是帶著淡淡布料香的白霧。
老倉庫被改造成了樣品陳列室,當年那台被他們偷偷改過的紡織機,如今擦得鋥亮,擺在展廳最顯眼的位置,旁邊掛著林曉芸設計的第一件改良中山裝。
下班路上,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。
林曉芸挽著陸明遠的胳膊,看著街邊新開的咖啡館和錄像廳,突然覺得這個時代就像台巨大的縫紉機,把過去和未來縫成了一塊花布。
“明遠,”她晃了晃他的手,“你說以後咱們的孩子,會穿什麽樣的衣服?”
“肯定比咱們現在還時髦。”陸明遠笑著捏了捏她的臉,“說不定還能穿咱們設計的衣服去太空呢。”
“淨吹牛!”林曉芸笑著推開他,卻在看見前方霓虹燈牌時愣住了——“華星製衣”四個大字在夜色中閃爍,旁邊的電子屏上滾動播放著他們的改良中山裝廣告。
霓虹燈下的浪漫:
陸明遠掏出褲兜裏的電影票,是最新的《街上流行紅裙子》。
林曉芸看著票根上的日期,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藏在布偶裏的電影票根。
原來時光真的會把一切都縫進歲月裏,那些吃過的苦、流過的淚,最終都變成了胸前的勳章,和無名指上的光。
“走吧,”陸明遠攬住她的肩,“看完電影去吃西餐,我聽說外灘那家餐廳的奶油蘑菇湯特別濃。”
“西餐有什麽好吃的,”林曉芸嘴上嫌棄,卻乖乖跟著他走,“還不如咱們廠食堂的紅燒肉……不過要是有冰棍的話,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。”
“有,管夠。”陸明遠低頭看她,眼裏映著萬家燈火,“草莓味、橘子味、奶油味,還有你最喜歡的菠蘿味,咱們挨個吃過去。”
秋風帶著桂花香掠過街角,林曉芸突然覺得眼眶發熱。
她想起倉庫裏的月光,想起暴雨中奔跑的夜晚,想起那些在縫紉機前度過的清晨和黃昏。
原來最浪漫的事,不是看遍霓虹海,而是和眼前這個人一起,在時代的浪潮裏,縫出屬於他們的時光膠囊。
服裝廠的夜燈亮了,像散落人間的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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