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的公寓裏。
    林玲第三次把手機鎖屏又解鎖。
    屏幕上林野白發的照片刺得她眼眶發疼。
    曲小婉剛發來消息說公司運轉正常，但這反而讓她胃部絞痛。
    “再這樣下去你弟沒垮你先垮了。”
    陳啟嶽把熱牛奶放在茶幾上。
    玻璃杯底在木紋上磕出輕響。
    林玲突然抓住他的手。
    “我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
    “在青龍村的時候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跟野子一起扛著。”
    她的指甲幾乎掐進陳啟嶽的皮肉。
    “現在我卻背叛了他。”
    “你保住了田野信達。”
    陳啟嶽用另一隻手捧起她的臉。
    “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。”
    “要是跟著永盛祥一起沉了。”
    “等你弟弟東山再起的時候連個接應的碼頭都沒有。”
    林玲的瞳孔微微擴大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而在青龍村。
    夕陽把挖掘機的鋼臂染成金色。
    林野拄著鐵鍬抹了把汗。
    掌心磨破的傷口沾了泥土也不覺得疼。
    老村長帶著幾個半大孩子跑來。
    遞上自家醃的醬菜。
    “林野嚐嚐我婆娘的手藝！”
    孩子們嘰嘰喳喳圍著他轉。
    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指著他頭發。
    “叔叔的辮子像爺爺！”
    林野大笑著一把抱起孩子。
    遠處新挖的水塘泛著粼粼波光。
    夜幕降臨時，三處燈光依次亮起。
    醫院走廊裏周國明終於點燃那支煙。
    公寓陽台上林玲收拾行李。
    青龍村的工棚裏林野在圖紙上勾畫。
    這三個光影在城市的夜空中彼此遙望。
    像三顆注定要相撞的星辰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第二日早上烈日當空。
    二和用沾滿泥土的袖子擦了擦額頭。
    汗水在他黝黑的臉上衝出幾道淺溝。
    ”林野這塘底再炸開三米就能接上地下河了吧？”
    他眯著眼看向正在檢查炸藥包的林野。
    林野把雷管小心地收進防水袋。
    “您帶大夥撤到安全區我去安放。”
    他抬頭時陽光照在他那撮顯眼的白發上。
    “我在部隊排過雷。”
    二和抓住他手腕。
    “讓我去。”
    “就幾個民用炸藥我腿腳快。”
    林野晃了晃手裏的計時器。
    塑料外殼在陽光下反著光。
    二和盯著他看了幾秒終於鬆開手。
    “跑快點聽到沒？”
    引水渠裏陰冷潮濕。
    林野摸到預定位置時褲腿已經滲進了水。
    他半跪著固定好炸藥包。
    引信在黑暗中發出嘶嘶聲。
    跑回掩體時二和正掐著秒表。
    “兩分鍾了。”
    “可能受潮了。”
    林野盯著毫無動靜的渠口。
    突然按住要起身的二和。
    “我去看看。”
    渠底的水漫到了腳踝。
    林野摸到炸藥包時引信正在冒青煙。
    他剛掏出備用引信。
    突然看見火星一閃——轟！
    氣浪把二和掀翻在地。
    他爬起來時隻見渾濁的水流裹著碎石噴湧而出。
    ”林野！”
    他的吼聲震天。
    村民們從四麵八方跑來。
    有個扛鋤頭的小夥子差點被急流卷走。
    “找繩子！找醫生！”
    二和的嗓子破了音。
    水麵漂著半頂熟悉的草帽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三裏外的農家小院裏。
    林玲的行李箱輪子卡在了門檻縫裏。
    陳啟嶽彎腰幫她拔出來時。
    聽見屋裏傳來母親的喊聲。
    “死丫頭還知道回來？”
    高鳳琴舉著鍋鏟衝出來。
    看見女兒身後的年輕人時突然刹住腳。
    “呦，啟嶽也回來了？”
    林建國從堂屋探出頭。
    沾著麵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。
    “進屋說進屋說。”
    陳啟嶽被按在八仙桌旁麵前很快堆滿花生瓜子。
    高鳳琴拽著女兒進了裏屋突然捧住她的臉。
    “你眼睛怎麽了？”
    林玲的眼淚砸在母親手背上。
    高鳳琴的手僵住了。
    那滴淚燙得她心口發疼。
    “媽我把小野弄傷心了......”
    林玲的哽咽變成嚎啕。
    高鳳琴把女兒摟進懷裏。
    聞到一股陌生的香水味。
    堂屋裏。
    林建國遞煙的手停在半空。
    “你說小野的白發是不是因為這些事。”
    “叔田野信達還在。”陳啟嶽把打火機轉了個圈，“但林野需要家人。”
    裏屋的哭聲忽然停了。
    高鳳琴撩開門簾走出來眼眶通紅。
    她呆呆地看著女兒。
    嘴唇顫抖了幾下才發出聲音。
    “小野的頭發......是這麽白的？”
    林玲的指甲陷進掌心。
    她張了張嘴眼淚先掉了下來。
    “媽都是我......”
    “你護了他十八年啊。”高鳳琴突然抓住女兒的肩膀。
    “他六歲那年發高燒是你背著他走了十裏地去衛生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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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爸要打他哪次不是你攔著？”
    老人的眼淚混著塵土在臉上衝出兩道泥痕。
    林建國掀開門簾進來。
    手裏還拿著半截煙。
    “蘇家那丫頭剛走，臉色難看得很......”
    “爸！”
    林玲突然跪了下來。
    膝蓋砸在水泥地上發出悶響。
    “我要見小野，現在就見。”
    轟隆——
    爆炸聲響將窗戶玻璃劇烈震動。
    高鳳琴手裏的搪瓷缸當啷一聲掉在地上。
    她猛地站起來時撞翻了板凳卻渾然不覺疼痛。
    “是池塘那邊！”
    林建國扔了煙就往外衝。
    陳啟嶽一把扶住踉蹌的林玲。
    發現她的手腕冰涼得像塊石頭。
    池塘邊上已經圍了二十多號人。
    幾個半大孩子站在外圍哭。
    二和正把繩子往腰上纏。
    看見他們來了手上的活結突然散了。
    “嬸子......”
    這個退伍老兵嗓子啞得像砂紙摩擦。
    “炸藥提前炸了林野他離得最近。”
    高鳳琴的指甲陷進二和的胳膊裏。
    “活要見人！”
    “水太急......我們暫時沒見到他。”
    二和突然蹲下去抱住了自己的頭。
    “我該自己去安的炸藥......”
    林玲腿一軟跪在了泥水裏。
    陳啟嶽拉都拉不住。
    她盯著渾濁的水麵。
    突然想起最後一次見弟弟時他轉身前那縷刺眼的白發。
    “你確定.....他失蹤了？”
    林建國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。
    “找遍了？”
    二和顫抖著嗓音說道。
    高鳳琴突然轉身往水裏衝。
    被兩個後生死死拽住。
    “我的兒啊——“
    這聲嘶吼驚飛了蘆葦叢裏的水鳥。
    林玲爬過去抱住母親的腿。
    泥水糊了她一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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