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8章 信任的裂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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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歸營的馬蹄聲碾碎了夕陽最後一縷金芒。
    陸醉川掀開帳篷門簾時,篝火的熱浪裹著烤羊肉的焦香撲麵而來,卻掩不住空氣中緊繃的火藥味——錢大帥的親兵正握著駁殼槍站在清風觀弟子對麵,雙方靴跟在泥地上碾出深淺不一的痕跡。
    \"都把槍收了!\"陸醉川把酒壇往石桌上一墩,酒液濺在他染血的青布衫上,\"錢大帥,玄木道長,先喝口酒潤潤嗓子。\"他抄起酒碗倒滿,推給錢大帥時指腹壓了壓碗底——這是他和錢大帥私下約定的暗號,示意對方冷靜。
    錢大帥的絡腮胡子抖了抖,到底沒接那碗酒。
    他把軍帽往桌上一摔,帽徽上的銅星撞出脆響:\"陸兄弟,不是我不給你麵子。
    上回圍剿血魔殿,咱們派了三個連打頭陣,結果你們觀裏的道士說"時辰未到",愣是讓我兩個營的弟兄在毒霧裏扛了半柱香!\"他拍著腰間的盒子炮,\"今兒在山穀裏,那血魔餘孽的屍身剛翻出來,你們又說要"帶回觀裏做法",當我們是睜眼瞎?\"
    玄木道長的道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,他握緊拂塵,玉牌在胸前撞出悶響:\"錢大帥可知血魔殿的屍身會引陰兵?
    上回若不是我觀弟子用鎮屍符封了七竅,你那些弟兄的魂魄早被吸進屍毒裏了!\"他忽然甩動拂塵,幾縷金絲纏上錢大帥的槍套,\"倒是貴軍昨日在林子裏走散的那個排,莫不是也被你說成是我們故意拖延?\"
    \"放肆!\"錢大帥的副官\"唰\"地抽出軍刀,刀光映得篝火都暗了幾分。
    幾個親兵的槍口立刻抬高,對準了觀中弟子的咽喉。
    陸醉川的指尖在城隍印上輕輕一按,一道淡金色的光紋順著石桌爬開,將對峙的雙方隔開。
    他的聲音沉了幾分:\"諸位,血魔殿餘孽還在北邊挖著什麽陰脈,周天佑的炮隊離這兒不過百裏。\"他扯了扯自己斑白的鬢角,\"我用城隍力探過,那地底下有隻巨手在劃石頭——咱們現在內訌,是想給那東西當下酒菜?\"
    帳篷裏的呼吸聲突然輕了。
    錢大帥盯著陸醉川鬢角的白發,喉結動了動。
    玄木道長的拂塵緩緩垂落,玉牌上的裂紋在火光下泛著幽光——那是他昨日替陸醉川擋下血魔咒時留下的。
    \"這樣。\"陸醉川轉向沈墨寒,後者正倚著帳篷杆翻一本泛黃的《陰陽誌》,\"墨寒,從今晚起,所有情報由你整理,抄三份。錢大帥一份,清風觀一份,我留底。行動方案咱們一起議,誰也別藏著掖著。\"
    沈墨寒合上書頁,指尖劃過封皮上的暗紋:\"可行。但需立字據,三方各執一份。\"她的目光掃過錢大帥腰間的軍刀,又落在玄木道長的拂塵上,\"空口無憑,按手印。\"
    錢大帥扯下手套,在沈墨寒遞來的毛邊紙上重重按了個紅指印。
    清風道長咬破指尖,血珠在紙角綻開如梅。
    陸醉川的城隍印往紙上一蓋,金紋瞬間浸透整張紙,字據騰起一縷青煙,化作三團光霧分別鑽進三人懷中——這是沈墨寒用前清秘法治的\"同心契\",若有一方背約,光霧便會灼穿心肺。
    會議散場時,夜露已打濕了帳篷角。
    陸醉川蹲在篝火旁撥弄炭塊,火星子劈啪炸在他手背,卻不及他後頸的涼意——方才整個過程中,那個自稱\"協助調查\"的挑撥者始終縮在陰影裏,半張臉隱在鬥笠下,嘴角的弧度像根細針,紮得他眼皮直跳。
    盲女小九摸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    她的判官筆在掌心泛著暖光,那是感知到陰邪時的征兆。
    陸醉川扶住她的肩,摸到她袖口沾著的草屑——這丫頭方才肯定偷偷跟在挑撥者後頭了。
    小九的手指在他掌心輕劃。
    陸醉川低頭看她比劃:\"腐水味,越來越濃。\"
    腐水是陰間惡河的別稱,尋常活人身上絕不可能帶這種氣息。
    陸醉川的瞳孔微縮,想起昨夜林子裏那個黑影——當時他追出去三裏地,隻撿到半片染著腐水的碎布。
    \"趙老大。\"陸醉川衝不遠處的黑影招招手。
    鐵掌趙霸天從樹後轉出來,袖口滑出三枚透骨釘,\"盯著那挑撥者,別讓他出營地半步。\"
    趙霸天捏了捏釘尾的紅繩:\"放心,我讓十五個兄弟輪班,他撒泡尿都得打報告。\"
    是夜,陸醉川在帳篷裏盯著玉佩上的地圖。
    沈墨寒的油燈映得他眼底泛著青,那地圖上的符文他越看越心驚——最終儀式的地點竟在\"冥沙海\",傳說中連接陰陽兩界的死亡沙漠,連城隍都不願涉足的地方。
    \"需要三枚血玉才能破陣。\"沈墨寒的聲音從身後響起,她不知何時換了件月白中衣,發梢還滴著夜露,\"我查過《幽冥誌》,血玉需得是至親之人的心頭血養三年。\"她指尖撫過陸醉川鬢角的白發,\"你昨日用了三重城隍力,壽元又折了半載。\"
    陸醉川抓住她的手,放在自己心口:\"隻要能斷了周天佑的陰脈,折十年壽又如何?\"他的聲音突然低了,\"墨寒,若我...\"
    \"別胡說。\"沈墨寒抽回手,將一本《陰陽術要》拍在他膝頭,\"明日我去破剩下的符文,你盯著錢大帥和清風觀——那同心契雖能鎮著他們,到底不如真心。\"
    次日晨霧未散,營地便炸了鍋。
    \"陸爺!\"個小士兵跑得直喘氣,軍帽歪在腦後,\"那幫忙調查的先生不見了!趙爺說他昨夜子時還在茅房解手,可方才巡營的兄弟去叫他,被褥都是涼的!\"
    陸醉川的酒壇\"當啷\"落地。
    他抄起城隍印往外衝,正撞上來報信的趙霸天:\"川子,後山腳發現他的鞋印,往西北去了!\"
    西北方是片亂葬崗,前兩日剛埋了血魔殿的二十多具屍體。
    陸醉川的城隍力在體內翻湧,白發\"唰\"地又添了幾縷。
    他扯下腰間酒壇灌了一口,酒氣裹著金光從七竅冒出——這是強行催發城隍力的禁術,代價是折損三月陽壽。
    亂葬崗的荒草被踩出條新路。
    陸醉川在棵歪脖子樹下停住腳步——挑撥者仰麵倒在枯葉裏,胸口插著把帶血的匕首,正是錢大帥親兵慣用的\"鬼頭刀\"。
    他的手指深深摳進泥土,掌心裏攥著封染血的信。
    沈墨寒戴著手套展開信紙,月光般的臉色瞬間雪白:\"這是周天佑的密信。
    他說聯盟內部猜忌已深,隻需再挑動錢大帥和玄青派火拚,咱們的防線便如紙糊。\"她的指甲掐進信箋,\"更狠的是,他讓人在錢大帥的軍糧裏下了"瘋毒",三日後全軍會發狂自相殘殺。\"
    \"放屁!\"錢大帥的吼聲震得樹葉子直掉,他\"唰\"地抽出軍刀抵住玄木道長咽喉,\"定是你們觀裏的妖道幹的!昨日我就說要查軍糧,你們偏說"時辰未到"!\"
    玄木道長的拂塵纏住刀刃,玉牌上的裂紋\"哢嚓\"又深了道:\"錢大帥若信不過,我現在就跟你去查軍糧!\"
    陸醉川突然抬手,城隍印重重拍在兩人中間。
    金光照亮了挑撥者屍體上的腐水痕跡——那些泛著幽藍的水漬,正順著泥土往錢大帥的軍靴爬。
    \"都看仔細!\"他扯起挑撥者的衣袖,露出腕間青黑的鱗片,\"這不是人,是冥沙海裏的"腐鱗族"!他們最會扮成人形,專挑人心裂縫鑽!\"
    錢大帥的刀\"當啷\"落地。
    他蹲下身,用刀尖挑起那片鱗片——鱗片遇光即化,隻留一灘腐水,散著刺鼻的腥氣。
    \"那軍糧...\"錢大帥的聲音發顫。
    \"我這就去查。\"沈墨寒轉身要走,卻被陸醉川拉住。
    他指了指遠處——晨霧裏,隱約傳來馬嘶聲,還有金屬碰撞的脆響。
    \"敵襲!\"趙霸天的透骨釘\"咻\"地射向天空,炸出三朵紅焰。
    陸醉川握緊城隍印,白發在風裏狂舞。
    他望著遠處騰起的黑煙,又看了眼錢大帥和玄木道長——前者正讓人抬走軍糧,後者帶著觀中弟子往炮樓跑。
    帳篷外,小九握著判官筆站在晨光裏,盲眼泛著淡金,那是感知到陰兵的征兆。
    \"走!\"他抄起酒壇灌了一口,金光裹著酒氣衝天而起,\"護好軍糧,守好營地!不管是人是鬼,敢踏進來一步——\"他的聲音混著城隍印的轟鳴,震得亂葬崗的墓碑簌簌作響,\"老子拆了他的骨頭當柴燒!\"
    爆炸聲在遠處轟然炸響時,陸醉川已經衝過了營地木柵。
    他望著地平線處翻湧的塵煙,酒壇在掌心發燙——這一仗,怕是要把壓箱底的十年陳釀都喝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