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2章 夜探幽冥,真相初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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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井邊的夜霧裹著濕冷的潮氣,漫過陸醉川後頸的碎發。
    他仰頭望了眼井口,沈墨寒的身影已縮成個模糊的白點,像懸在頭頂的月亮。
    腰間的麻繩勒得胯骨生疼,他卻覺得這樣的痛比心口那團火燒般的灼痛好受些——前日小九用命燈續的陽壽,被那三拳撕去了十五年,此刻他每呼吸一下,都能聽見骨頭縫裏發出細沙摩擦的聲響。
    \"哥哥,慢些。\"小九的手牢牢攥著他的手腕,盲眼上的紅綢被井下的陰風吹得獵獵作響,\"井壁的銘文在動。\"她的指尖輕輕顫抖,像觸到了活物,\"它們...在往我手心裏鑽。\"
    陸醉川借著照魂燈的光抬頭,果然見井壁上那些深褐色的銘文正緩緩扭曲,每一筆都滲出暗紅微光,像無數條小蛇在石縫裏遊動。
    他伸手摸了摸,掌心傳來灼燒般的刺痛——不是石頭,是某種凝固的血,混著符咒的灰燼。
    \"都警醒著!\"跟在後麵的精銳小隊長老張壓低聲音,他的佩刀在鞘中發出嗡鳴,\"方才我看見左邊石壁有張人臉!\"
    話音未落,井下突然湧出一股子腥氣,像泡了百年的腐屍被人掀了棺材板。
    小九的紅綢\"唰\"地纏上陸醉川的手臂,她的盲眼陡然睜開,眼白上爬滿血絲:\"這不是封印......是囚籠。\"她的聲音抖得厲害,\"裏麵關著的......不止一個存在。\"
    陸醉川的後槽牙咬得咯咯響。
    他想起白塵子留下的銀杏葉,想起沈墨寒說\"莫看身後\"時發白的指尖,更想起方才趙霸天塞避毒丹時觸到他掌心的銅片——那枚刻著\"複\"字的銅片,此刻正沿著他的血管往心髒爬,每爬一寸,他的太陽穴就突突跳兩下。
    \"墨寒。\"他摸出懷裏的傳音玉,拇指在玉麵輕輕一按,\"井底什麽情況?\"
    玉麵很快亮起幽藍的光,沈墨寒的聲音裹著電流雜音鑽出來,帶著明顯的急促:\"能量波動亂成了漿糊!
    我調了三台測魂儀,顯示井底連接的可能是......\"她頓了頓,背景裏傳來算盤珠子劈裏啪啦的響,\"是幽冥界。
    陸郎,你現在退回來還來得及!\"
    陸醉川抬頭看了眼小九。
    姑娘的盲眼仍死死盯著井壁,紅綢下的皮膚泛著不自然的青白,像被抽幹了血氣。
    他又想起方才在營帳裏,她蹲在火邊烤紅薯的樣子——那時她的手還暖乎乎的,現在卻涼得像塊冰。
    \"寒兒,你說過要信我。\"他對著玉麵笑,可喉嚨裏像塞了團鏽鐵,\"你幫我看著上麵,我帶小九下去。\"
    玉麵的藍光突然劇烈閃爍,沈墨寒的聲音帶著破音:\"陸醉川!
    你現在的命燈......\"
    \"哢!\"
    麻繩突然發出斷裂的脆響。
    陸醉川瞳孔驟縮,本能地將小九護在懷裏,下墜的風灌進領口,吹得照魂燈的火苗忽明忽暗。
    好在老張反應極快,腰間的飛爪\"噌\"地釘進井壁,下墜的力道猛地一滯,三人重重撞在石壁上。
    \"對不住陸爺!\"老張的額頭蹭破了皮,血珠子順著下巴往下淌,\"這繩子浸了屍油,剛才被銘文啃了個窟窿。\"
    陸醉川摸了摸後背撞青的地方,突然聞到一股子甜腥——是小九的血。
    她的額頭磕在他肩頭上,紅綢滲出血來,像朵開敗的紅牡丹。
    \"哥哥......\"她摸索著去碰他的臉,\"不疼。\"
    陸醉川攥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。
    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,像擂鼓似的,一下比一下急。\"再堅持會兒。\"他輕聲說,\"等出去了,我給你買糖人,最大的那種。\"
    井下的風突然停了。
    照魂燈的光穩穩映出一片青石板地。
    陸醉川低頭,發現不知何時他們已落在井底。
    正前方是座兩人高的石門,門楣上刻著\"幽冥\"二字,每個字都滴著黑血。
    門兩側懸浮著七枚魂珠,每顆珠子都有拳頭大小,裏麵映著模糊的人影——有穿官服的,有披鎧甲的,還有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,正趴在珠子裏衝他笑。
    \"這是......\"老張的刀\"當啷\"掉在地上,\"陸爺,那小丫頭我見過!
    上個月在亂葬崗,我親手埋的她!\"
    陸醉川沒說話。
    他盯著中間那枚最大的魂珠,裏麵的人影輪廓越來越清晰——是個穿龍袍的男人,腰間掛著塊刻著\"複\"字的銅片,和他掌心爬動的那塊一模一樣。
    \"小九。\"他鬆開小九的手,\"離我遠點。\"
    \"哥哥?\"
    \"聽話。\"他摸出懷裏的照魂燈,燈芯上的發絲突然劇烈燃燒,\"我去看看。\"
    指尖觸到魂珠的刹那,徹骨的寒意順著血管竄上頭頂。
    陸醉川眼前一黑,再睜眼時,已站在片荒草地上。
    遠處是座老井,和他們剛才下來的那口一模一樣。
    井邊跪著個穿龍袍的男人,他的後背布滿鞭痕,鮮血浸透了龍紋,卻仍在往井裏撒著什麽——是金箔,是符咒,是浸了血的銅錢。
    \"為了鎮壓它們,我隻能......\"男人的聲音帶著哭腔,\"獻祭自己。\"
    他轉過臉來。
    陸醉川猛地屏住呼吸——這張臉,和他在銅鏡裏見過的自己,分毫不差。
    \"轟!\"
    劇烈的震動將陸醉川拽回現實。
    他踉蹌著後退,撞在小九身上,額頭的冷汗順著下巴滴在她手背上。
    七枚魂珠此刻全部亮如白晝,裏麵的人影正拚命捶打珠壁,小丫頭的指甲裂了,滲著血;穿官服的男人喉嚨裏發出嗬嗬聲,脖子上勒著道青紫色的痕跡。
    \"哥哥!\"小九突然拽他的衣袖,\"石門在動!\"
    陸醉川抬頭。
    原本閉合的石門正緩緩裂開條縫,門縫裏滲出的黑霧中,隱約能看見無數雙綠瑩瑩的眼睛。
    他摸了摸掌心的銅片,此刻那枚\"複\"字已爬到他手腕,銅片表麵浮起細密的血珠,像在呼應門後的什麽東西。
    \"老張。\"他聲音發啞,\"帶小九退到井邊。\"
    \"陸爺!\"老張的聲音帶著哭腔,\"您這是......\"
    \"照做!\"陸醉川扯開衣襟,露出心口那道猙獰的傷疤——那是上次化身城隍時留下的,此刻正泛著妖異的紅,\"小九,把照魂燈給我。\"
    小九沒動。
    她的盲眼突然流下兩行血淚,紅綢下的皮膚浮現出細密的鱗片,像無眼判官的法相在覺醒。\"哥哥,\"她的聲音變得低沉,像兩個人在同時說話,\"門後是......\"
    \"砰!\"
    石門徹底洞開。
    黑霧如潮水般湧出,其中裹著聲嘶力竭的尖叫,像有千萬人在同時喊\"回來\"。
    陸醉川的銅片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,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正順著銅片往他腦子裏鑽,是記憶,是力量,是數百年前那個跪在井邊的男人的絕望與不甘。
    \"陸醉川!\"沈墨寒的傳音玉突然炸響,\"快退!
    周天佑的人炸了地麵陣眼,陰兵要衝出來了——\"
    話音被尖嘯截斷。
    陸醉川望著石門後的黑暗,突然笑了。
    他摸出懷裏的酒葫蘆,仰頭灌了口,辛辣的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。
    \"寒兒,\"他對著玉麵輕聲說,\"等我回來。\"
    酒氣在喉間炸開的瞬間,他的眼角爬上皺紋,鬢角的黑發急速變白。
    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,像淬了火的劍。
    他一步步走向石門,掌心的銅片與心口的傷疤同時發光,在地上投下道巨大的陰影——那是城隍的法相,正緩緩展開翅膀。
    小九的血淚滴在青石板上,暈開朵暗紅色的花。
    她望著陸醉川的背影,突然用判官特有的沙啞嗓音說:\"哥哥,你身後......\"
    陸醉川腳步微頓。
    他想起白塵子的銀杏葉,想起沈墨寒說\"莫看身後\"時的眼神。
    但這一次,他沒有回頭。
    黑霧中伸出無數隻手,抓住他的腳踝,他的手腕,他的喉嚨。
    但他隻是繼續往前走,酒葫蘆裏的酒液滴在地上,每一滴都燒出個焦黑的窟窿。
    石門後的黑暗深處,有個聲音在低語:\"歡迎回家,複。\"
    陸醉川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    他終於明白白塵子留下的\"別回頭\"是什麽意思——有些真相,一旦回頭看了,就再也無法前行。
    而他,早已沒有回頭的資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