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2章 醉夢歸墟,城隍的最後抉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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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虛空裏翻湧的黑霧突然凝出一張青麵獠牙的巨臉,蚩曜的殘魂撞在命運長卷的裂痕上,發出類似於鏽鐵摩擦的嘶吼:\"陸醉川!
    你敢斷我輪回——\"
    陸醉川單膝跪在青石板上,指節深深掐進石縫裏。
    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,震得胸腔發疼。
    沈墨寒的血正順著他的手腕往下淌,溫熱的,帶著點鐵鏽味;小九的手指還攥著他的衣角,涼得像塊浸了水的玉。
    \"最後一壇了。\"他低頭看向懷裏的泥封酒壇,褪色的紅綢在風裏晃,\"忘憂釀\"三個字被酒漬暈開,倒像是\"勿留\"。
    初代城隍留給他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:\"這壇酒是給走投無路的城隍準備的——用命換命,用魂鎖魂。\"
    蚩曜的嘶吼又近了些,黑霧裏伸出無數骨節分明的手,抓向昏迷的小九。
    陸醉川反手抽出腰間的判官筆,金芒閃過,那些手在離小九三寸處碎成齏粉。
    可他能感覺到,筆杆在發燙,像要燒穿他的掌心——這是力量透支的征兆。
    \"這一生......\"他喉結動了動,酒壇泥封被指腹碾成碎末,\"我不過是個跑堂的,卻做了件了不起的事。\"
    灶火的劈啪聲突然在耳邊炸響。
    他想起醉仙樓的後廚,老掌櫃罵他偷吃醬牛肉時的紅臉,想起第一次端著酒壇踉蹌,酒液潑在青石板上,然後眼前突然浮現出陰陽兩界的輪廓——那是他第一次化身城隍,被酒氣激醒傳承時的慌亂。
    沈墨寒的聲音混著墨香飄來:\"這道符文是勾陳星紋,對應北方鎮煞。\"她當時正俯身在案前,發梢掃過他手背,像片蝴蝶的翅膀。
    那時他總嫌她太正經,現在才明白,原來她的每句\"陸醉川你又偷懶\"裏,都藏著半分沒說出口的擔心。
    還有小九。
    盲女的手突然覆上他眼睛的畫麵閃出來——那是三年前他被邪修偷襲,失血過多看不見光,小九摸索著給他喂藥,手指沾了藥汁,涼絲絲的:\"阿川,我替你看。\"
    這些畫麵像酒壇裏翻湧的琥珀色液體,漫過他的眼眶。
    陸醉川抹了把臉,掌心沾了濕,分不清是淚還是酒氣。
    \"你打算以自身為祭?\"
    白無咎的聲音像塊冰砸進沸水。
    陸醉川抬頭,看見初代執刑官正站在陣眼邊緣,玄鐵劍插在地上,劍身映著他發白的臉。
    \"唯有如此。\"陸醉川把酒壇擱在腳邊,\"蚩曜的命魂纏在輪回道上,普通封印隻能困他百年。\"他頓了頓,低頭摸了摸小九冰涼的手背,\"百年後,小九才十六歲......\"
    \"胡鬧!\"玄風長老的拂塵\"啪\"地抽在地上,他白發被氣得失了章法,\"你才二十歲!
    天官境都沒到,拿什麽祭?\"
    陸醉川笑了。
    他想起三天前在城隍廟,老掌櫃給他溫了碗桂花釀,說:\"小川啊,別總把自己當神。\"可現在他突然明白,當城隍的命和凡人的命綁在一起時,神和人其實是同一件事。
    \"我是城隍,不是陸醉川。\"他伸手接住一滴從虛空落下來的黑血,\"而城隍,本就該為人間而死。\"
    話音未落,身側傳來瓷器碎裂的輕響。
    陸醉川猛地轉頭——沈墨寒半跪在地上,右手還保持著抓他衣角的姿勢,左手邊是半塊碎瓷,那是她剛才強行撐起身體時撞翻的藥碗。
    她的嘴角沾著血,眼尾發紅,像團燒得太旺的火:\"別走!\"
    她的手指深深掐進他手腕,力氣大得反常:\"我昨晚翻了《陰陽樞要》,裏麵說......說可以用千年玄龜甲做媒介!
    我去求,我去求玄龜島的人——\"
    \"墨寒。\"陸醉川捧住她的臉。
    她的皮膚燙得驚人,是重傷未愈的高熱。
    他拇指抹掉她嘴角的血,\"玄龜島在東海,來回要三個月。\"他頓了頓,\"蚩曜的殘魂,等不了三天。\"
    沈墨寒突然笑了,笑得眼淚直掉:\"你總說我聰明,怎麽現在倒笨了?
    我可以......可以用禁術拖延時間,我......\"
    \"不。\"陸醉川打斷她,\"你用禁術會折壽三十年。\"他低頭吻了吻她額頭,\"我自私過一次,不能再自私第二次。\"
    身後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。
    陸醉川轉身,正看見小九跪在地上,雙手攥著他的衣擺,指節發白。
    她盲眼裏滾出大顆大顆的淚,喉嚨裏發出破碎的嗚咽——那是她還沒啞的時候,總愛哼的童謠調子。
    \"阿川......\"她嘴唇顫抖著,用手語比出這兩個字,\"你說......要教我......釀桂花酒......\"
    陸醉川跪下來,把她抱進懷裏。
    小九的頭抵著他心口,能聽見他心跳得又急又亂。
    他摸著她後頸那道淡粉色的疤——那是三年前救她時被邪修劃的,\"我教過你的,記得嗎?\"他貼著她耳朵說,\"桂花要挑半開的,用蜂蜜醃七七四十九天......\"
    小九突然攥緊他的衣領,指甲幾乎要摳進肉裏。
    她的眼淚浸透了他的衣襟,像團燒不盡的火:\"你答應過......\"
    \"我會一直在你心裏。\"陸醉川的聲音啞了。
    他抬起她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,\"這裏,裝著醉仙樓的灶火,裝著沈姑娘的墨香,裝著你養死的月季花......\"他笑了笑,\"裝得下整個人間。\"
    虛空裏傳來蚩曜的獰笑,比之前更近了。
    陸醉川知道不能再拖,他輕輕推開小九,站起身。
    酒壇裏的\"忘憂釀\"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。
    他仰頭飲下,酒液灼燒著喉嚨,像團火滾進肚子裏。
    金紅色的火焰從他腳底騰起,順著衣擺往上竄,將他整個人裹成一尊半醉的神隻。
    \"陸醉川!\"沈墨寒撲過來,卻被一道金光攔在三尺外。
    她望著那團越來越亮的光,突然想起初見時,他端著酒壇從後廚跑出來,酒氣混著煙火氣,說:\"姑娘要打尖還是住店?\"
    \"這杯酒......\"陸醉川的聲音混著火焰的劈啪聲,\"敬你我,敬這亂世,敬......人間。\"
    封印之門在他身後轟然開啟。
    青銅門楣上的紋路全部亮起,像條金河在流動。
    蚩曜的嘶吼突然變了調,帶著幾分恐懼:\"你敢——\"
    陸醉川回頭看了最後一眼。
    沈墨寒正隔著光牆拍門,眼淚在臉上衝出兩道幹淨的痕;小九跪在地上,雙手捧著他掉的酒葫蘆碎片;白無咎握緊了玄鐵劍,玄風長老的拂塵在發抖。
    他笑了,轉身踏入門內。
    青銅門閉合的瞬間,天地間響起一聲清越的酒壇碎裂聲。
    外界眾人隻聽見那熟悉的笑聲回蕩在虛空之中,混著酒香,混著風聲,像句沒說完的話。
    而門內,蚩曜的殘魂正從黑霧裏凝出全貌,青麵獠牙間扯出個猙獰的笑:\"陸醉川,你以為......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