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5章 因果初斷,少年夜審幽冥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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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光從斷牆缺口漏進來,在陸硯掌心的生死簿上鍍了層銀邊。
    那本半透明的簿子像活物般輕顫,金紋順著他的血管往手臂上爬,燙得他指尖發疼。
    遠處黑霧仍在逼近,帶著腐葉般的腥氣鑽進鼻腔,他卻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風聲——咚,咚,像酒壇裏翻湧的烈酒,要把喉嚨燒穿。
    \"硯哥兒。\"沈墨寒的聲音突然壓得極輕,帶著冰碴子似的冷意。
    陸硯轉頭,正撞進她深潭般的眼底——那潭水原本沉靜,此刻卻翻著暗湧,\"營地外圍的陰陽魚陣紋在抖。\"她捏著古籍的手指節泛白,書頁上\"城隍司職\"四個字被指甲壓出褶皺,\"有人...混進來了。\"
    陸硯的後頸瞬間繃直。
    他想起方才陸醉川在幽冥河邊的話:\"城隍不是拿生死簿的神,是蹲在人間酒桌旁的人。\"此刻生死簿在掌心發燙,像在催促他證明自己——證明他不隻是個繼承了傳承的毛頭小子,是能撐起這方天地的...人。
    \"試試新得的本事。\"他摸了摸腰間的酒葫蘆,酒液晃出細碎的響,像是舊人在應和。
    深吸一口氣,他閉上眼又猛地睜開——眼前的世界突然變了顏色。
    月光成了流動的銀紗,眾人的身影在紗後若隱若現,而每個人的命紋正從皮膚下滲出來,紅的是生,黑的是死,金的是因果線,像纏在身上的蛛絲。
    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小九。
    她的命紋裏浮著支判官筆,墨色濃得化不開,和記憶裏\"無眼判官\"的傳說重疊。
    玄風長老的命紋是道青竹,根須紮進泥土,帶著老修行的沉穩。
    沈墨寒的命紋最特別,是團繞著《陰陽要術》的火焰,每簇火苗都燒著前朝遺族的執念。
    直到掃過那個探路向導。
    陸硯的呼吸驟然一滯。
    那人身形普通,命紋卻像被人拿墨筆狠狠塗過——本該順著三生輪回流轉的紅金兩色,此刻擰成團漆黑的亂麻,最中央的死期分明標著\"民國六年三月初七\",可今天是民國九年的秋夜。
    \"三年前就該死的人。\"陸硯喉結動了動,餘光瞥見小九的盲杖輕輕敲了敲他左腳背——兩下,短,急。
    這是他們約定的\"異常\"暗號。
    他垂眸盯著自己鞋尖,生死簿的金光在眼底晃成碎片,突然笑了一聲,聲線卻穩得像釘進牆裏的釘子:\"張叔,您老這趟探路辛苦,我這有壇二十年的燒刀子,您嚐嚐?\"
    那向導正蹲在篝火邊撥弄柴枝,聞言手頓了頓。
    火光映得他臉忽明忽暗,可陸硯分明看見他耳尖閃過幽藍——不是活人該有的顏色。\"小...小陸啊,叔不沾酒。\"他聲音發啞,像是喉嚨裏塞了團破布。
    \"那多可惜。\"陸硯摸出酒葫蘆,拔開塞子,濃烈的酒香\"轟\"地炸開。
    小九的盲杖在地上劃出半道弧,她素白的指尖輕輕點向虛空,陸硯看見一道細若遊絲的金線從她筆尖竄出,纏上向導的腳踝——鎖魂線,隻有判官筆能畫的,鎖死陰魂退路的線。
    沈墨寒的動作更快。
    她從懷裏摸出塊青銅鏡,鏡麵蒙著層灰,可當她咬破指尖在鏡沿畫了道血符,鏡麵突然亮得刺目。
    向導的影子在鏡中扭曲,先是長出青灰色的指甲,接著臉皮像被熱水燙過般剝落,露出底下泛著幽藍的白骨——是陰差,穿著人皮的陰差!
    \"封靈陣!\"玄風長老的桃木劍\"唰\"地出鞘,劍尖挑著的黃符\"轟\"地燃成灰燼。
    他繞著陰差跑了半圈,每步都在地上踩出個火星,眨眼間用劍穗上的紅繩圈出個半圓。
    陰差的鬼火眼突然暴漲,它發出刺耳的尖笑,聲音像指甲刮過銅盆:\"想審我?
    你們配嗎——\"
    話音未落,它周身騰起黑霧。
    陸硯看見它的魂體正從指縫間溜走,像團被戳破的墨汁。
    他咬了咬牙,生死簿在掌心發出蜂鳴,金紋順著手臂爬到眼底,把世界染成了金黑兩色。\"斷因果!\"他低喝一聲,生死簿的封皮\"嘩啦\"翻頁,一道金光如刀,精準斬斷陰差逃竄的魂線。
    \"你逃不掉。\"陸硯上前半步,酒葫蘆裏的酒液突然沸騰,燙得他腰間發疼——這是城隍傳承在提醒他,能力正在消耗。
    陰差的魂體劇烈顫抖,鬼火眼裏終於透出驚恐。
    它張了張嘴,卻在這時猛地自爆,黑霧裹著碎魂炸向四周!
    \"小心!\"沈墨寒撲過來要拉他,卻被陸硯反手護住。
    生死簿的金光驟然暴漲,像麵無形的牆擋在兩人身前。
    碎魂撞上來的瞬間,陸硯聽見\"哢嚓\"一聲,像是某種桎梏被打破——他突然能\"看\"到那些碎魂裏的記憶了。
    血月,深淵,石磚上刻滿扭曲的符文。
    一座黑黢黢的祭壇立在最深處,祭壇中央浮著團蠕動的黑影,每動一下,就有陰差的魂體被扯進去,像投進熔爐的炭。
    畫麵閃得太快,陸硯頭痛欲裂,卻還是抓住了幾個關鍵詞:\"舊神本源複活\"。
    \"硯哥兒!\"沈墨寒的呼喚把他拽回現實。
    陰差的魂核正浮在半空,隻剩豆大的一點幽藍。
    陸硯摸出懷裏的銅符——這是玄風長老今早塞給他的\"應急寶貝\",此刻符麵的紋路正發出饑渴的光。
    他指尖一點,魂核\"咻\"地鑽進銅符,符麵\"滋啦\"冒出青煙,隱約能看見\"舊神祭壇\"四個字被燒了出來。
    \"那是...\"玄風長老的桃木劍\"當\"地插在地上,他盯著銅符,胡子都在發抖,\"淵底...真有那東西?\"
    陸硯沒說話。
    他摸著眉心的印記——不知何時,那枚淡金色的印記又亮了起來,像團將熄未熄的火。
    心底那個聲音再次響起,比之前清晰了些,帶著陳年酒壇打開時的醇厚:\"去吧...那裏才是你的歸宿。\"
    黑霧的腥味突然重了幾分。
    陸硯抬頭,看見遠處的黑霧停住了,像被什麽東西擋住,在半空翻湧成漩渦。
    小九的盲杖輕輕敲了敲他的手,溫度涼得像塊玉;沈墨寒的手指還扣在他手腕上,脈搏跳得急;玄風長老正對著銅符念念有詞,黃符紙在他掌心燒得隻剩灰。
    酒葫蘆裏的酒液還在燙,燙得他心口發暖。
    陸硯摸了摸銅符,上麵\"舊神祭壇\"的刻痕還在發燙。
    他望著遠處黑霧中的漩渦,突然笑了——像極了當年陸醉川溫酒時,掀開酒壇蓋子的那聲笑。
    \"該去會會老朋友了。\"他輕聲說,聲音被風聲卷著,散進漸濃的夜色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