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7章 魂錄現形,少年識破舊神陰謀全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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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陸硯踩著滿地碎銀似的月光往營地走時,後頸的汗已經結成薄霜。
    懷裏的銅符燙得像塊火炭,隔著兩層粗布衫仍在灼烤他的皮膚,連帶著額角那道淡銀印記也跟著發燙,像是有根細針在皮下一下下挑動。
    他摸了摸裏衣口袋,薑糖的糖紙果然被體溫焐得發軟——這是小九今早塞給他的,說\"探陰廟要吃甜的,陽氣才不會被鬼氣纏上\"。
    營火的光先撞進他眼睛裏。
    三頂灰布帳篷在槐樹林邊支著,最中間那頂的門簾掀開條縫,漏出昏黃的油燈亮。
    沈墨寒的聲音先飄出來,帶著點他熟悉的冷硬裏藏著的焦急:\"趙叔說你子時前準回來,這都過了兩刻......\"
    話音未落,門簾\"唰\"地被掀開。
    穿月白立領衫的女人站在光影裏,發尾還沾著艾草灰——她總在夜裏燒艾草驅邪。
    見他站在五步外,沈墨寒的睫毛顫了顫,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袖口的盤扣:\"你手裏的血咒味。\"她嗅了嗅空氣,眉峰皺成刀刻的痕,\"是晶石碎了?\"
    陸硯沒答話,先摸出那顆裹著血咒的薑糖。
    小九的盲杖\"篤\"地敲在他腳邊,啞巴姑娘的手就跟長了眼睛似的,精準地覆上他手背。
    她的掌心涼得像塊玉,指腹有常年握筆磨出的繭,輕輕摩挲他掌心裏的糖紙,然後歪頭衝他笑——那是在說\"我就知道你會留\"。
    玄風長老從帳篷側麵轉出來,鶴氅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    這位青城山最年輕的長老向來沉穩,此刻卻盯著陸硯懷裏鼓起的形狀,喉結動了動:\"銅符......可解了?\"
    陸硯這才把銅符掏出來。
    符麵的\"舊神祭壇\"隻剩個焦黑的\"壇\"字,底下卻滲出暗金色的紋路,像活物似的在符紙上爬。
    沈墨寒倒抽一口冷氣,搶步上前時帶翻了腳邊的陶爐,艾草灰\"撲\"地揚起來,混著她急促的呼吸:\"這是......幽冥眼的殘印?
    你用城隍力硬解的?\"
    \"總得有人硬解。\"陸硯把銅符放在石桌上,符紙剛觸到桌麵就\"嗡\"地震了一聲。
    眾人還沒反應過來,符麵突然泛起金光,一張皺巴巴的羊皮卷\"刷\"地從符底鑽出來——是銅符以自身為媒,複製出的幽冥眼藏卷。
    沈墨寒的指尖剛碰到羊皮卷邊緣,卷麵上的血字就像活了似的竄動。\"第一步,屠三村取生魂為引......\"她念得很慢,每念一句,指節就白一分。
    當看到第六步時,她突然卡住了,喉間發出類似破碎的聲音:\"需一名......城隍執念化身獻祭魂魄,方可重啟幽冥中樞。\"
    \"他們早就知道你會出現!\"玄風長老猛地拍案,茶盞被震得跳起來。
    他白發根根倒豎,平日溫潤的眼尾此刻繃成銳角:\"舊神教布局百年,從陸醉川那代就在等。
    他們算準了城隍傳承不會斷絕,算準了會有第七個執念化身......\"他突然住了口,因為陸硯正盯著羊皮卷,眼神像被雷劈過的枯樹——平靜得可怕。
    小九的盲杖突然重重敲在地上。
    她盲眼上的紗巾無風自動,握著判官筆的手開始發抖。
    那支筆是她三天前在城隍廟廢墟裏挖到的,筆杆纏著褪色的紅繩,此刻正滲出縷縷黑霧,在半空凝成扭曲的文字。\"小九?\"沈墨寒想去扶她,卻被她反手攥住手腕。
    啞巴姑娘的指甲幾乎掐進肉裏,嘴唇開合著比口型——是\"解魂術\"。
    月光突然暗了。
    小九的眉心浮現出朱砂色的判官印,筆尖的黑霧突然暴漲,裹住整卷羊皮卷。
    陸硯聽見類似指甲刮玻璃的尖嘯,玄風長老猛地扯過鶴氅罩住三人,沈墨寒則死死攥住他胳膊,掌心全是冷汗。
    等黑霧散盡,羊皮卷最後一頁多出幾行極小的字,墨跡還在往下滴,像血。
    \"城隍傳承並非唯一,陸醉川當年設下七道分身......\"沈墨寒念到這裏,聲音突然哽住。
    她轉頭看向陸硯,眼裏翻湧著他從未見過的痛色:\"而你......是最後一個。\"
    營火\"劈啪\"爆了個火星。
    陸硯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炸開。
    他想起小時候總夢到的淵底——黑沉沉的水,鏽跡斑斑的鎖鏈,還有個穿青衫的男人背對著他喝酒,酒葫蘆上刻著\"醉川\"二字。
    想起上個月在城隍廟,那尊破了半張臉的城隍像突然睜眼,說\"該醒了,小醉\"。
    想起每次他喝醉酒,掌心就會冒出金紅的酒火,而別人都說那火像極了老輩人說的\"醉城隍\"神火。
    \"讓我看看。\"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自己。
    伸手按在銅符上時,金印在眉心灼得發燙,額角的銀印也跟著發燙,兩種熱流在顱內交匯,像兩條蛇纏成了團。
    眼前突然閃過碎片似的畫麵:暴雨傾盆的淵底,七個少年並肩而立,每個都帶著和他相似的眉眼;青衫男人揮劍斬斷鎖鏈,血濺在第七個少年額角;最後一個畫麵裏,男人轉身對他笑,酒氣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:\"小七,替我守住這人間。\"
    \"其餘六人皆已隕落。\"陸硯鬆開手時,銅符上的金紋已經褪盡。
    他抬頭看向眾人,月光落在他額角的銀印上,那印記不知何時變成了和眉心金印一樣的形狀——是縮小的城隍印。\"我要去淵底。\"他說,聲音輕得像歎息,\"不是為了封印,而是為了重啟城隍府。\"
    沈墨寒的手在發抖。
    她想抓住他的手腕,卻在碰到的瞬間又鬆開,像是怕碰碎什麽。\"淵底有九幽冥河,有鎖魂鏈,有......\"
    \"有陸醉川留下的酒。\"陸硯摸出酒葫蘆,拔掉塞子。
    最後一口烈酒入喉時,他嚐到了記憶裏的味道——是老酒館陳掌櫃私藏的女兒紅,是小時候總偷喝的壇底酒,是那個青衫男人總說\"醉了才看得清因果\"的酒。\"這一次,我不會讓任何人替我犧牲。\"他把空酒葫蘆往腰上一掛,轉身走向營地外的山路。
    玄風長老突然喊住他:\"且慢!第七步......\"
    \"我知道。\"陸硯沒回頭,\"四象鎖魂陣反向運行,撕裂人間幽冥。
    所以更要趕在他們之前。\"
    小九摸索著追上來。
    她把盲杖塞進他手裏,又往他口袋裏塞了把桂花糖——和早上的薑糖一個紙包。
    陸硯低頭時,看見她盲眼上的紗巾被淚水洇濕了一小塊,在月光下泛著淡藍。
    他蹲下來,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:\"等我回來,帶你去吃陳記的糖粥。\"
    當他踏出營地的那一刻,天空突然發出瓷器碎裂的聲響。
    陸硯猛地抬頭。
    濃雲像被無形的手扯開,露出中間一道黑黢黢的裂縫。
    有什麽東西從裂縫裏探出來——是一隻眼睛,比磨盤還大,眼白是渾濁的灰,瞳孔是旋轉的暗紫,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背影。
    \"舊神......\"玄風長老的聲音在發抖。
    陸硯攥緊了盲杖。
    他能感覺到懷裏的銅符在發燙,額角的銀印在發燙,連酒葫蘆上的\"醉川\"二字都在發燙。
    那隻眼睛突然眨了眨,裂縫\"哢\"地合上,像從未出現過。
    山風卷起他的衣角。
    陸硯摸了摸口袋裏的桂花糖,又摸了摸腰間的空酒葫蘆,最後抬頭看向淵底方向——那裏的雲層裏,似乎還殘留著那隻眼睛的影子。
    \"我來了。\"他輕聲說,聲音被山風卷向未知的遠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