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9章 舊神對峙,少年怒斬執念殘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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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幽暗的淵底,死寂是唯一的主旋律。
    少年孤身立於祭壇中央,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成萬年不化的玄冰,帶著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。
    他腳下的石刻紋路開始流淌起微弱的幽光,如同被喚醒的古老血脈,將他與這座沉睡的祭壇連接在一起。
    幻象,就在這片幽光中徐徐展開。
    那不是模糊的記憶碎片,而是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的真實畫卷。
    宏偉森然的城隍府大殿,梁柱傾頹,神像蒙塵,蛛網遍結。
    一個身著玄色神官袍的男人背對著他,身姿挺拔如鬆,即便是麵對著殿外那足以吞噬天地的混沌黑暗,也未曾有半分動搖。
    他就是陸醉川。
    少年屏住了呼吸,他曾無數次在傳說中、在殘存的壁畫上、在老人們的口耳相傳裏,勾勒過這位末代城隍的模樣。
    可當這道身影真實地出現在眼前時,他才發現所有的想象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。
    那是一種獨對神魔,以凡人之軀肩負蒼生的決絕與孤高。
    畫麵中的陸醉川動了。
    他雙手結印,指尖翻飛間,一道道蘊含著天地法則的金紋憑空浮現,層層疊疊,交織成網。
    七重封印,每一重都凝聚著他畢生的修為與心血,如七座巍峨山嶽,轟然壓向殿外那團不斷蠕動、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舊神殘念。
    “以我殘軀,鎮你千年!”陸醉川的聲音不高,卻仿佛攜著雷霆萬鈞之力,在大殿之中滾滾回蕩。
    就在封印即將合攏的最後一刹那,畫麵中的陸醉川猛地回過頭,隔著時空的洪流,望向了祭壇中央的少年。
    那是一道怎樣的眼神?
    沒有傳說中的神威如獄,也沒有力挽狂瀾的豪情萬丈。
    那眼神裏,有疲憊,有不甘,有憐憫,更有一種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複雜與悲哀。
    他似乎在看一個熟悉的陌生人,又像是在看自己的倒影。
    少年心髒猛地一縮,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。
    這道目光,不是一段冰冷的影像,而是活生生的注視!
    不等他從這驚駭中回過神來,一股陰冷至極的氣息自祭壇的陰影中升騰而起,迅速凝聚成一個模糊扭曲的人形。
    它沒有五官,隻有一團不斷變幻的黑霧,但那充滿譏諷與惡意的聲音,卻直接在少年的腦海中炸響。
    “看到了嗎?這就是你的‘前世’,一個愚蠢的獻祭者。”舊神殘念的聲音尖銳刺耳,如同金屬刮擦著玻璃,“你以為你能逃過命運的安排?你不過是我精心挑選的容器,一個用來承載他那可笑執念的……軀殼!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舊神殘念那由黑霧構成的“手臂”猛地抬起,遙遙一指點向少年的眉心。
    “嗡!”
    少年眉心處,那兩道自出生起便存在的、時而溫熱時而冰冷的印記,此刻像是被燒紅的烙鐵,爆發出劇烈的震動。
    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從眉心炸開,瞬間席卷全身。
    但這痛楚並非來自皮肉,而是源於靈魂深處。
    他體內的“執念”暴動了。
    那是七股截然不同,卻又同出一源的力量。
    它們曾是少年力量的源泉,是他區別於常人的依仗。
    但此刻,這些執念化作了七條瘋狂的毒蛇,在他四肢百骸中橫衝直撞,撕咬著他的神智,試圖掙脫他的掌控,回歸到那個創造了它們的舊神身邊。
    一幕幕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瘋狂閃現:揮劍斬妖的決然、燈下獨酌的孤寂、民眾跪拜的沉重、戰友逝去的悲慟……這些都是陸醉川的情緒,是構成他“執念”的基石。
    它們此刻化作利刃,反複切割著少年的自我認知。
    “我是誰?”
    這個念頭一旦升起,便如野火燎原,再也無法遏製。
    “不!”少年猛地咬破舌尖,腥甜的鐵鏽味讓他混亂的神智為之一清。
    劇痛中,他從懷中摸出那枚溫潤的銅符,用盡全身力氣將其緊緊握在掌心。
    這枚銅符是他的信物,也是他最後的希望。
    “觀……生死!”
    他嘶吼出聲,將體內僅存的、尚能控製的力量盡數灌入銅符之中。
    這一次,他要看的不是別人的生死,而是反向追溯,勘破自身的命格!
    銅符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,古樸的符身上,一道道紋路亮起,仿佛活了過來。
    在少年的視野裏,整個世界褪去了色彩,隻剩下無數條交織纏繞的絲線。
    那是眾生的命運之線,或粗或細,或明或暗。
    而屬於他的那條線,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態。
    它不是從某個源頭延伸而來,而是憑空出現在七條粗壯的金線末梢,像是被強行嫁接上去的枝丫。
    順著那七條金線逆流而上,最終的盡頭,赫然指向了那座即將被封印的城隍府大殿,指向了那個回頭望來的陸醉川!
    真相,如同一道驚雷,在他靈魂深處轟然炸響。
    他不是陸醉川的轉世。
    轉世,意味著前緣已盡,重入輪回。
    而他,是陸醉川在設下七重封印,肉身與魂魄即將崩潰之際,強行剝離出的最後一絲、也是唯一一絲未死的意識,混合著最強烈的七種執念,投射到這個世間的……投影!
    他不是一個完整的人。
    他是一個“未完之人”!
    是陸醉川留在人間的最後一道坐標,一個等待被喚醒的後手!
    舊神殘念發出了暢快淋漓的大笑:“哈哈哈哈!終於明白了嗎?你不是他,你隻是他的一部分!是他用來對付我的工具!現在,就讓你這個‘工具’,來感受一下創造者的‘關愛’吧!”
    隨著它的笑聲,少年體內暴動的七股執念被徹底引爆。
    金色的光芒從他體內噴薄而出,在他麵前匯聚成一個與幻象中一模一樣的陸醉川。
    隻是這個陸醉川,眼神空洞,周身散發著被操控的、冰冷而強大的氣息。
    “來吧,與你的偶像交手。殺了他,你就證明了自己;被他殺了,你就回歸了宿命。”舊神的聲音充滿了惡毒的誘惑。
    “陸醉川”的幻影動了。
    他沒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,隻是簡單的一記手刀劈來,卻帶著封鎖空間、斬斷因果的恐怖威勢。
    那是少年曾無數次模仿、演練過的招式,但由幻影使出,卻如同天塹。
    少年狼狽地躲閃,格擋。
    每一次碰撞,都讓他體內的執念震蕩得更加劇烈,讓他與幻影之間的聯係更加緊密。
    他仿佛在與另一個自己戰鬥,一個更強、更完美、更接近“原型”的自己。
    “你為何而戰?”幻影一邊攻擊,一邊發出冰冷的聲音,“你是為他而戰,還是為自己而戰?”
    “你隻是一個影子,一個不該存在的錯誤!”
    “放棄吧,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悲哀!”
    一句句話,如同一柄柄重錘,狠狠砸在少年的心上。
    他節節敗退,身上被淩厲的勁風割開一道道口子,鮮血淋漓。
    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,心中充滿了迷茫與痛苦。
    是啊,我究竟是誰?
    如果我隻是陸醉川的一部分,那我自己的掙紮、我自己的喜怒哀樂,又算什麽?
    難道,我注定隻能成為一個替身?
    就在他心神失守,即將被幻影一掌印在胸口的瞬間,他腰間的酒葫蘆被勁風掃中,滾落在地。
    清冽的酒香彌漫開來,鑽入他的鼻息。
    這股熟悉的酒香,像是一把鑰匙,瞬間打開了他塵封的記憶。
    不是陸醉川的記憶,而是他自己的。
    是他第一次偷喝老爹的烈酒被揍得屁股開花,是他與夥伴們在溪邊比賽憋氣後大口灌酒的暢快,是他獨自一人在山頂對著月亮飲酒的落寞……
    這些,都與陸醉川無關。
    這些,都是屬於“我”的!
    一抹明悟的光芒,在他眼底驟然亮起。
    “我不是你,也不是你的替身。”少年低聲喃喃,聲音沙啞,卻異常堅定。
    他猛地抬起頭,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的幻影,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我是我自己!”
    話音落下的瞬間,他不再躲閃,任由那致命的一掌印向胸口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他抓起地上的酒葫蘆,仰頭將最後一口烈酒灌入口中,胸膛一鼓,猛地向前噴出!
    “噗——!”
    一口烈酒,在離口的刹那,竟被他胸中那股不屈的意誌點燃,化作一片金紅色的熊熊烈焰!
    這火焰沒有灼熱的溫度,卻帶著一股斬斷虛妄、焚盡業障的決絕之意,迎頭撞上了“陸醉川”的幻影。
    “滋啦——”
    金紅火焰與金色幻影碰撞,發出的不是爆炸,而是如同冰雪消融般的聲響。
    那無堅不摧的幻影,在屬於少年自己的火焰中,開始扭曲、融化,最終發出一聲不甘的嘶鳴,徹底化為虛無。
    “鐺!”
    少年手中的銅符發出一聲清越至極的鳴響,仿佛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枷鎖。
    他能清晰地感覺到,體內那七股執念不再是狂暴的毒蛇,而是化作了七道溫順的溪流,靜靜地流淌,等待著他這位真正主人的調遣。
    他徹底斬斷了執念的枷鎖,成為了它們的主人!
    少年一步踏出,整個人的氣質截然一變。
    如果說之前他是一柄藏於鞘中的利劍,那麽此刻,他便是出鞘的絕世神兵,鋒芒畢露!
    他緩緩抬起右手,掌心之中,一本虛幻的、由黑白二氣構成的書冊緩緩浮現。
    隨著他意念的凝聚,這本虛幻的書冊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,最終化作一卷沉重如山、閃爍著鐵血光澤的古樸鐵卷。
    生死簿!
    舊神殘念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:“不!不可能!你隻是一個殘片,怎麽可能凝聚出他的本命神器!”
    少年沒有理會它的咆哮,隻是高高舉起手中的鐵卷,目光如電,聲震四野。
    “我名陸醉川,非你傀儡!”
    他吼出的,是陸醉川的名字,宣告的,卻是自己的獨立!
    他繼承了這個名字所代表的責任,卻不會成為那個名字的陰影!
    話音未落,他手臂肌肉賁張,用盡全身力氣,將那卷厚重如鐵的生死簿,朝著舊神殘念的本體,狠狠揮卷砸下!
    “不——!”
    鐵卷落下,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,卻仿佛抽幹了周圍所有的光與聲。
    舊神殘念連掙紮都來不及,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扯入其中,最後化作一個微小的黑點,被徹底封印進了少年掌心的那枚銅符之中。
    “轟隆隆!”
    隨著舊神殘念被封印,作為其力量核心的祭壇瞬間失去了支撐。
    巨大的裂縫以祭壇為中心,向著四麵八方瘋狂蔓延。
    整個淵底開始劇烈震動,頭頂的岩石如雨點般墜落,腳下的大地正在一寸寸崩塌、陷落。
    這裏,即將化為一片混沌。
    少年深吸一口氣,握緊了手中微微發燙的銅符,轉身便要向著來時的裂縫躍去。
    此地不宜久留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他轉身的刹那,眼角的餘光瞥見,那枚剛剛封印了舊神的銅符表麵,不知何時竟浮現出一行淡淡的金色小字,如同有人剛剛用指尖寫就。
    字跡蒼勁有力,一如當年那道獨對神魔的身影。
    上麵寫著:
    “去吧,重建城隍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