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0章 城隍歸位,少年登殿統禦陰陽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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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淵的最後一聲哀鳴被徹底吞噬,塵埃與碎石如瀑布般向著無盡的黑暗墜落。
少年沐浴在裂縫邊緣溢出的微光中,身影被拉得頎長而孤寂。
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,仿佛肺腑中仍殘留著舊神殘念的冰冷氣息。
然而,當他抬起頭,迎上那兩道熟悉而焦灼的目光時,所有的疲憊似乎都在瞬間找到了歸宿。
小九那張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上,此刻隻剩下毫無血色的緊張。
沈墨寒則緊緊握著劍柄,指節因用力而發白,清冷的眼眸中是難以掩飾的關切。
少年對他們虛弱地笑了笑,緩緩攤開顫抖的掌心。
那枚古樸的青銅符咒靜靜躺在他的掌紋之間,原本盤踞其上的凶戾之氣已然收斂,隻餘下一圈圈微弱的暗色光暈在其表麵流轉,仿佛被囚禁的猛獸在沉睡。
符咒的中心,那道代表著舊神殘念的裂紋,已被一道金色的符文徹底封死。
“結束了。”
他的聲音嘶啞,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力量。
這三個字仿佛擁有千鈞之力,瞬間驅散了籠罩在廢墟上空的絕望陰霾。
小九一個踉蹌,幾乎癱軟在地,隨即又猛地站直,眼眶泛紅,想笑又想哭。
沈墨寒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,她收劍入鞘,動作行雲流水,隻是那微不可察的吐氣聲,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。
就在這時,玄風長老帶著青冥盟的殘存精英們從另一側的廢墟中趕來。
他們個個帶傷,神情肅穆,但看到少年安然無恙,眼中都亮起了希望的光。
“好孩子,辛苦了。”玄風長老的聲音中透著欣慰與沉重,他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銅符,目光深邃,“舊神雖被封印,但此地陰陽秩序崩壞,若不及時撥亂反正,人間將永無寧日。城隍之位,不可一日空懸。”
他環顧四周,這片曾經是繁華城池的土地,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和深不見底的裂縫,仿佛大地一道醜陋的傷疤。
空氣中彌漫著死亡與混沌的氣息,令人作嘔。
“跟我來。”玄風長老沒有多言,轉身拄著法杖,步履蹣跚卻堅定地走向廢墟深處。
他的每一步都似乎踏在某種無形的節點上,腳下會泛起一圈微弱的靈光。
眾人緊隨其後,穿過倒塌的樓閣,繞過猙獰的地裂,最終在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前停下。
這裏看起來空無一物,隻有幾根燒得焦黑的石柱歪斜地插在地上。
玄風長老閉上雙眼,口中念念有詞,古老而晦澀的音節從他幹裂的嘴唇中吐出。
他手中的法杖猛地頓地,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以法杖為中心擴散開來。
地麵開始輕微震動,那些焦黑的石柱仿佛活了過來,柱身上的紋路依次亮起,交織成一幅繁複的陣圖。
“哢嚓——”
伴隨著一聲巨響,平坦的地麵中央緩緩裂開,一座覆蓋著厚厚塵埃的石階向下延伸,通往未知的黑暗。
一股比外界更加純粹、更加古老的陰冷之氣撲麵而來,其中卻又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神聖威嚴。
“城隍府遺址的入口,找到了。”玄風長老的聲音透著一絲激動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少年身上。
他沒有絲毫猶豫,深吸一口氣,將那枚封印著舊神的銅符緊緊握在手中,第一個踏上了石階。
一步踏入,仿佛跨越了時空。
身後的世界瞬間遠去,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,卻又無比荒涼。
這是一片獨立於世的殘破空間,腳下是龜裂的白玉廣場,遠處是傾頹的殿宇,斷裂的廊柱,以及一座隻剩下基座的宏偉高台。
天空是永恒的灰敗色,烏雲如鉛塊般沉重,壓得人喘不過氣來。
這裏,是城隍府的殘骸,是神明隕落後的墓地。
少年一步步走向廣場中央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曆史的塵埃之上,耳邊似乎能聽到昔日鬼神來朝的鼎沸之聲,眼前能看到萬家香火匯聚而成的信仰長河。
那些畫麵一閃即逝,隻留下更深的寂寥。
他停在高台基座之前,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青銅符咒。
那枚符咒感應到了此地的氣息,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,其上的金色封印愈發璀璨,與被壓製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就在此刻,灰敗的天空之上,風雲突變!
濃密的烏雲翻滾著匯聚而來,仿佛天之頂蓋被一隻無形巨手緩緩壓下。
一道道刺目的銀色閃電在雲層中穿梭,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。
那不是尋常的雷電,每一道電光都蘊含著審判與毀滅的天地法則,它們似乎在審視著這個膽敢闖入神明禁地的凡人。
“轟隆!”
一道水桶粗的雷霆毫無征兆地劈下,目標直指少年!
小九和沈墨寒在入口處看得心驚膽戰,剛要衝進去,卻被玄風長老伸手攔住。
“這是新舊秩序交替的考驗,是天地的認可,亦是天地的警告。外人插手,隻會讓他灰飛煙滅。”
少年麵對那毀天滅地的雷霆,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。
他隻是將銅符舉得更高,用盡全身力氣,發出來到這裏之後的第一聲呐喊,那聲音穿透雷鳴,響徹整個殘破空間:
“城隍歸來!”
四個字,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,激起了滔天巨浪。
那道即將落在他頭頂的雷霆,在距離他僅有三尺的地方驟然停滯,隨即像是受到了某種更高層次力量的牽引,轟然轉向,劈在了那空無一物的高台基座之上!
雷霆之力並未破壞基座,反而如同一把鑰匙,激活了沉睡萬古的能量。
整座城隍府遺址開始劇烈地顫抖,一道道璀璨的金色光芒從地底深處噴薄而出。
那些光芒不是雜亂無章的,它們如同最精巧的工匠,以光為絲,以神力為引,開始重新編織這座失落的殿宇。
傾頹的殿宇被扶正,斷裂的廊柱被續接,龜裂的廣場被撫平。
一座比記憶中更加恢宏、更加威嚴的城隍府邸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地而起,金色的琉璃瓦在雷光下熠熠生輝,朱紅色的巨柱撐起了陰陽兩界的天穹。
少年手中的青銅符咒在這股力量的感召下,緩緩掙脫了他的手掌,飛向半空。
它在空中急速旋轉,上麵的青銅鏽跡片片剝落,露出了溫潤如玉的內核。
那道封印舊神的金色符文從中飛出,融入了新建成的城隍大殿,化作了鎮壓殿宇氣運的基石。
而剩下的符咒本體,則在空中不斷變化,最終“嗡”的一聲,化作一枚四四方方、龍盤虎踞的城隍印璽!
印璽在空中稍作停頓,隨即化作一道流光,不偏不倚地落向少年的頭頂。
它沒有實體般地砸落,而是如水入海,悄無聲息地融入了他的眉心。
刹那間,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信息洪流湧入少年的腦海。
那是曆代城隍的記憶,是陰陽司的法則,是管理人間生死、賞善罰惡的權柄,是守護一方水土的沉重職責。
他的雙眼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滄桑,仿佛看盡了千百年的世事變遷,但下一秒,所有的滄桑都褪去,隻剩下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清明。
他不再是那個掙紮求生的少年,他就是城隍。
天地間的雷雲緩緩散去,金色的陽光——那是信仰之力凝聚的光芒——穿透雲層,灑滿了整座嶄新的城隍府。
小九和沈墨寒等人此時才得以進入。
他們看著眼前這神跡般的一幕,看著那個站在大殿前,身姿挺拔,氣息淵深如海的少年,一時間都有些失神。
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小九。
她收起了所有嬉笑,神情莊重無比,走到少年麵前,單膝跪地,深深叩首。
“陰司遊巡,無眼判官小九,參見城隍大人。”她抬起頭,雙眼緊閉,兩行血淚卻從眼角滑落,“小九自今日起,願剜去凡胎肉眼,以心為鏡,明辨善惡,以法為筆,勾決生死。願為大人座下之鷹犬,輔佐大人,重整陰陽!”
她的聲音鏗鏘有力,每一個字都化作一道誓言,烙印在這片新生的空間中。
緊接著,沈墨寒也上前一步,她沒有下跪,而是躬身行禮,雙手捧出了一卷古老的竹簡。
竹簡呈玄黑色,上麵流淌著陰陽二氣,正是她家傳的至寶《陰陽法典》。
“沈家後人沈墨寒,參見城隍大人。”她聲音清冷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誠意,“此乃《陰陽法典》,記錄人間律法與陰司條規。墨寒不才,願以此法典為基,助大人梳理陰陽綱常,建立賞罰秩序,使善者有報,惡者有懲。”
玄風長老此刻也帶領著青冥盟眾人上前,集體躬身行禮。
“青冥盟自今日起,重開守護誓言,願為城隍大人管理人間修行界,監察越界之徒,維護人間安寧!”
話音剛落,城隍府外,一道道強橫的氣息接連出現。
有駕馭著仙鶴的道門高人,有身披古老甲胄的世家之主,有隱居山林的散修大能……這些在人間早已銷聲匿跡的隱秘勢力,此刻仿佛都收到了某種感召,紛紛前來,對著城隍府的方向,遙遙一拜。
這是對新神的朝拜,也是對新秩序的認可。
少年站在大殿的台階上,目光掃過眾人。
他看到了小九的決絕,看到了沈墨寒的智慧,看到了玄風長老的忠誠,也看到了遠方那些勢力的敬畏。
他緩緩轉身,一步步踏上九十九級白玉階梯,最終走到了大殿中央那張由信仰與法則凝聚而成的王座前。
他沒有立刻坐下,而是轉身,俯瞰著座下眾生,俯瞰著這座由他親手重塑的陰陽中樞。
他的眼中,曾經的迷茫、痛苦、掙紮,都已消失不見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承載了萬古責任的清澈與堅定。
他伸出手,旁邊侍立的鬼差立刻端上一杯清冽的忘川水。
他舉起杯,不是敬座下眾人,而是對著這片重獲新生的天地。
“這一世,”他低聲說道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生靈的耳中,“我會守護好這人間。”
話音落下,他將杯中之水一飲而盡。
“當——”
城隍府最高處的鍾樓上,那口沉寂了千年的巨鍾無風自鳴。
悠遠而宏大的鍾聲響起,穿透了空間的壁壘,響徹天地之間。
凡塵俗世中,無數人仿佛在冥冥中聽到了這聲鍾鳴,心中的躁動與不安竟奇跡般地平複了許多。
陰陽失衡的秩序,在這一刻,開始緩緩歸位。
多年以後。
江南水鄉,春雨綿綿,青石板路被洗刷得油光發亮。
臨河的一座酒樓裏,人聲鼎沸,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當年新任城隍爺臨危受命,重開陰司的傳奇故事。
“……你們是沒見著啊!當時城隍爺一人一符,獨戰舊神,打得是天崩地裂,日月無光!最後往那廢墟上一站,高呼一聲‘城隍歸來’,你猜怎麽著?一座金鑾殿平地而起,天降印璽,萬鬼臣服!”
聽客們發出陣陣驚歎喝彩,紛紛打賞。
而在酒樓最不起眼的角落裏,靠窗的位置,坐著三個人。
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青年,正含笑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,雨絲打在屋簷上,匯成水流滴落,孩童們在雨中追逐嬉戲,一切都充滿了鮮活的煙火氣。
他聽著說書先生的誇張演繹,隻是笑著搖了搖頭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。
百姓們早已將他奉為“活城隍”,香火鼎盛,可他依舊是這副模樣,仿佛隻是個普通的鄰家青年。
他的左手邊,一個俊秀的女子正垂著眼簾,細心地研著墨。
她沒有睜開過眼睛,但動作卻精準無比,磨出的墨汁濃稠均勻,散發著淡淡的清香。
有人不小心撞到他,她隻是微微側身,溫和地笑笑,並不言語。
正是“無眼判官”小九。
青年的對麵,一位氣質清冷的女子靜靜地為他斟滿茶水,又為小九的硯台滴上清水。
她的目光偶爾掃過青年,帶著一絲無奈的寵溺,仿佛在說,堂堂城隍,又跑出來偷閑。
她便是如今掌管陰陽法典,讓三界秩序井然的沈墨寒。
青年看著街上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衝他善意地笑了笑,他也回以一笑。
他轉過頭,看著身邊為他研墨的小九,和對麵為他斟茶的沈墨寒,眼中的神光褪去,隻剩下無盡的溫柔與滿足。
權柄、神位、萬世敬仰,都不及眼前這一刻的安寧。
他守護了這人間,而這人間,也用它的喧囂與平凡,守護著他。
一切,都剛剛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