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悄悄回家的計劃被打亂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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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朝,武清縣山前鎮。
春風和暖,晨曦微露,趕早市的人已經在煙火蒸騰的街巷中往來穿梭。
纏在身上的大小包裹頗為紮眼,嶽鷹避開行人投來的目光,把大包袱轉到胸前,遮住臉上的疲憊。
終於走到西街,隔壁的吳記粥飯鋪子已飄出誘人的飯香。店主老吳的娘子正指揮著一個老嫗,往外擺著桌椅板凳。
嶽鷹覷著她們轉身進後廚的功夫,三步並作兩步蹭到自家門前,悄悄戳開銅鎖。
來不及彎腰去解地栓,她貓著腰就順著半扇門往裏鑽,冷不防“刺啦”一聲——包袱角兒結結實實掛在門鼻環上。
“飯不少吃,活兒卻不會幹!你是老得眼睛都瞎了,沒瞧見那兒擺著個瓷瓶嗎?!”
吳娘子那粗聲粗氣的叫嚷聲越來越近。嶽鷹急得又拽又拉,最後幹脆把大包裹往地上一扔,自己跳過包裹,逃一般進了家門。
和離的消息此刻還沒有傳回來,可要是被那嘴碎的吳娘子瞧見她天不亮就回了娘家,少不得要被刨根問底地嚼舌根。幸而他們正咋咋呼呼地拾掇鋪子,沒留意到這邊的動靜。
門口透進幾縷微光,熟悉的擺設在嶽鷹眼前漸漸清晰。
阿爹用老的牛角弓還掛在南牆上,閣樓木梯咯吱作響,上麵架著那日在慌亂中騰挪上去的四方木桌。木桌上的茶盞帶著茶漬碎到了木梯下的灶頭上。
一如阿爹出殯的那天。
塵土裹挾著黴味,緩緩在屋內彌漫。嶽鷹揉了揉鼻子,摸到門後係著麻繩的食籃。那是剛搬進來時,阿爹特意為她置辦的。
他說:“兒啊,往後你也是鎮上的娘子了,也該學學她們的風雅。隻需在閣樓上招呼一聲,就有人把餐食給你送來,再用這食籃把飯提到閣樓上。”
可惜嶽鷹在那人煙稀少的深山住慣了,極害怕站在樓上振臂一呼,萬眾矚目的尷尬。一日三餐,皆是她親手做好,與阿爹圍坐在那張木桌旁,有說有笑地吃下去。
隻是這番熱鬧,此後再也別妄想了。
嶽鷹解開食籃上的麻繩,趁著吳娘子背過身去招呼客人,將麻繩的一端綁在大包裹上,另一端捆住石子,在手中轉了幾圈,倏地掛在窗下的木架上。
她這才背著小包裹,一路清理著雜物,上了閣樓。
初搬進這臨街二樓時,她整日鬧脾氣,嫌木板咯吱作響,嫌小樓逼仄,嫌鎮上空氣汙濁,人聲鼎沸,鄰人嘴碎話多不好相處,樣樣不如深山裏自在。
阿爹總是不厭其煩地勸說她:“兒啊,阿爹老了,可你還年輕啊。一年年的政令下來,這深山裏還能再自在幾天?我拚了命置下這處房產,就是不想你走你阿娘的老路啊!”
嶽鷹便隻能住了嘴。
阿娘生她時難產,又逢大雪封山。阿爹背著她走了兩裏路,眼睜睜看著她在雪地裏生下了小嶽鷹,又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懷裏沒了氣息。
自小到大,阿爹提起此事,都要抹上一把淚,自責不該為獵戶,蹉跎了她們母女。
阿爹早就有心帶她出山落戶,可洛朝規定,改戶籍就要在當地置業,為官府更納稅賦。
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阿爹隻通獵事,然而那些年朝廷對獵戶的限製已經開始越來越多,一年中有半年多都要禁獵,父女倆當時的日子過得雖逍遙卻也清苦,基本上沒有積蓄。
嶽鷹長到十五歲那年,林獵戶喝醉了酒,半開玩笑地說要和嶽家結親。這可把阿爹嚇壞了,連日裏吃不下,睡不香,生怕嶽鷹情竇初開,看上哪個獵戶家的兒郎,一輩子被困在深山裏。
後來,他硬是瞞著嶽鷹,接了隔壁縣的懸賞告示,隻身射殺了那兩隻為禍鄉鄰的黑熊怪,得了200兩的賞銀,卻也因此落下了腿疾和咳疾。
200兩的銀子,除去購置這座臨街的宅院,打點官府更改戶籍,剩下的20兩,也在嶽鷹出嫁時當做嫁妝帶到了郭壘家去。
那時,郭壘還不是秀才,他的寡母高氏整日為他的束修發愁,這才狠下心來,求娶了嶽鷹這個陪嫁豐厚的 “山魈娘子”。
臨出門時,阿爹紅著眼眶叮囑她:“兒啊,那孩子比你小幾歲,又是個讀書識字的,想來不會欺負你。你也千萬別仗著自己會點拳腳就欺負人。
他沒了阿爹,你沒了阿娘,你們倆是天生一對苦命人,要好好幫襯著過日子啊!”
可她終究還是讓阿爹失望了。
嶽鷹推開木窗,一道光刺來,眼前恍惚一片。她仰著頭吸了吸鼻子,直到眼角的淚水幹涸,才捉住木架上的繩頭往上提。
然而,包裹卻猛地往下一沉,直拽得她打了個踉蹌。嶽鷹低下頭去,晨霧蒙蒙中竟有一個人正扯住她的包裹,在裏麵翻找。
嶽鷹清咳一聲,發出提示,那人卻不予理會,反而扒著繩子,硬從包裹裏掏出了什麽,塞進懷裏,緊接著身子一晃,瞬間在窗下沒了蹤影。
“你,你給我站住!” 嶽鷹又驚又怒,隔著窗戶大聲喝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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樓下新擺好的桌椅上,已經坐著幾個低頭用餐的食客。眾人的目光如利箭般齊刷刷地掃射過來。
嶽鷹此時卻什麽也顧不得了,高聲叫道:“唉,那個吳記的賊人,你給我站住!”
這下,連遠處幾家食肆店前的食客也紛紛抬起頭,朝這邊張望。議論聲眼見裏大了起來。
老吳用圍裙擦著手,匆匆趕到門外,抬頭見是嶽鷹,麵露不悅道:“嶽家娘子,這一大清早的,你怎麽能平白無故汙蔑人呢?”
說話間,他瞥見嶽家門前的包裹敞開了個口子,神色微微一斂,強擠出一絲笑容道:“有話咱也下來好好說,這麽仰著脖子大喊大叫的,旁人還以為你要對誰唱山歌呢!”
人群裏一陣輕笑。
嶽鷹的臉瞬間紅到脖根兒,愈發怒火中燒起來。
她騰騰騰幾步下了木梯,一腳踢開門前的包裹,到了老吳跟前,冷著臉說:“方才我看得清清楚楚,有個穿吳記圍裙的人在我的包裹裏翻翻撿撿。
我出聲提醒,他不管不顧。我氣憤不過,高喊捉賊,有何不妥?”
老吳早知這父女倆是山裏出來的直脾氣,卻也沒料到她竟半點情麵不留,當著滿街食客的麵叫人下不來台,臉上的笑瞬間凝在腮幫子上,上不來下不去地極為難看。
吳娘子一見自家男人吃癟,立馬擰著水桶腰從後廚蹦出來,手指戳得空氣嘩嘩響:“嶽家小娘子,我不管你在山裏是喝露水長大還是跟野人搭夥,到了這有王法的地界兒就得守規矩!
平白無故血口噴人,當咱吳記是你家獵窩裏的兔子,隨你拿捏?!”
嶽鷹攥起拳頭,冷聲回道:“就憑那賊娃子穿了你家的靛青圍裙。”
吳娘子將巴掌拍得山響,腳尖一縱又一縱幾乎能夠著桌沿:“天麻麻亮的辰光,你睜得開眼麽?莫不是失心瘋犯了,把樹影子當成了人?”
嶽鷹眼一閉,嗓門兒也跟著提了幾分:“我看你才是老糊塗了,天沒全亮就是黑燈瞎火了嗎?咱山裏人打小在林子裏竄,跟我論眼神你還說不上!”
她猛地睜眼,眼尾掃過吳娘子的臉,“你臉上凍疤的紋路我都能數得明白,就吳記那獨一份的靛青圍裙,滿街找不出第二塊布影兒,我能認錯?”
吳娘子連年趕早市,做的是辛苦營生,就是春暖花開時臉上的凍瘡長好了,瘢痕卻常年不消。嘴上雖說不喜歡爭這個俏,實則最怕人提這一茬。
此刻被戳中痛處,一張臉紫脹得跟醬肘子似的,又羞又惱。偏生嶽鷹這話像鋼針紮鞋底——紮實實的,句句在理,半點縫兒都不留。
可吳娘子畢竟是在市井中摸爬滾打慣了的人,眼珠兒在嶽鷹身上骨碌兩圈,嘴角就擠出了一絲陰惻惻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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