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攤上事兒了

字數:4591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“嶽娘子喲,你這嫁出去的女,眼神再好也不該天不亮就往娘家竄吧?莫不是脾性太烈、不懂婦道,叫婆家給休了?”
    吳娘子嘴角歪斜到已經掛不住那抹笑,眉梢挑起幾乎到了鬢角,把嘲諷演繹得十分明顯。
    “這可真是作孽咯!當年你阿爹為了尋戶好人家,頭發都急得白了半邊。他老人家要是在地下知道你這般沒體麵,還不急得拍棺材,魂靈難安哦?”
    她話未說完,斜對角抱瓦罐買粥的王婆就來了精神,隔著兩張桌子嚷嚷道:“可不是嘛!嶽娘子,你咋不聲不響就回了?
    雖說你阿爹走得早,可要是受了委屈,也盡管跟大夥說道。咱們山前鎮的老少爺們兒還能讓你被人欺負了去?大家說,是不是啊?”
    周遭無人應聲,七八個鬥笠卻霎時朝這邊傾過來,連粥勺碰著碗沿的聲響都變輕了。
    嶽鷹隻覺如芒在背,耳根子如著了火般轟轟燃燒。慌亂間抬頭,正對上一個青衫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。
    他身上的青衣並不名貴,卻能讓人從人群裏一眼認出來,偏偏是他的這點不同,愈發讓嶽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。
    她硬著頭皮,目光繼續鎖住吳娘子:“我為什麽回來,不勞吳娘子操心。如今是我當街遭了賊,那賊娃子穿的可是你家圍裙。
    你要想打馬虎眼也成,等卯時三刻衙門開了門,我就去遞狀子。隻盼著到時候衙差來搜鋪子,你這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,還能塞得住青天大老爺的耳朵!”
    言罷,她猛地一扯麻繩,回身打開豎在地上的木栓,“咣當” 一聲推開另一半木門,拎起包裹進了家門。
    木門 “砰” 一聲合上,那些諸如 “瞧這樣子,像是被休了”“她呀,活該”“怪不得叫山魈娘子” 之類的議論聲,也被隔在了門外。
    等嶽鷹胡亂收拾了床鋪,天色已然大亮。樓下的議論聲也早被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取代,隻聽得她饑腸轆轆。
    但她實在無力再下樓去聽那些閑言碎語,索性餓著肚子扯開包裹查看失物。
    昨夜氣昏了頭,行李捆得跟亂草垛似的,她翻了好一陣,才從包袱底摸出兩錠銀子,還有阿娘留下的那本已經卷了邊的《山居藥錄》和一支梅花銀簪。
    她對著銅鏡,將梅花簪仔細地插進發髻,暗自慶幸道:“好在這些沒被偷走。”
    要知道,為了從郭家帶回這幾樣東西,她昨兒可是動了刀子。現在想來,仍如做了一場夢般。
    說起來,也是高氏自恃兒子考上了秀才,又攀附上了高枝,連慣有的表麵功夫都懶得做了,直言道:“既然你曉得了,我也不藏著掖著。我確實托了媒人,正跟徐家議親呢。
    我兒如今是秀才,往後科舉之路還長,需要有人幫扶。你自己說,就是你阿爹還在世,又哪點能比得上徐家老爺呢?”
    嶽鷹猶記得自己當時渾身止不住顫抖,搜盡平生所學,才撐住體麵反駁道:“我阿爹是比不上徐老爺有錢,可當初令郎沒錢交束修,婆婆您求上門時,並不是這般說的。
    您說就是他今後做了宰相,也得承我們父女的恩情。”
    高氏許是瞧見了她攥緊的拳頭,語氣一轉,又變得柔聲細語起來。
    “哎喲,你這孩子咋這麽死心眼?我給壘兒說這門親,還不是為你好?你自打十六歲進門,又是喂豬又是開荒,家裏地裏的活兒全攬在身上,好好的一個小娘子,都被磋磨成什麽樣了?”
    高氏假意擦了擦沒有眼淚的眼角,繼續道:“等徐家小姐過了門,咱們就不用再為銀錢發愁,再雇上兩個使喚丫頭。讓你好好享清福。
    再說,徐家子嗣稀薄,她家裏兄弟還在繈褓中,長大成人……嗬嗬,也是有的。但總歸是少不了咱家的幫襯。若是徐家老爺感念咱們,再讓壘兒承繼些家業,還能少得了咱娘倆的好?
    好孩子,咱們是患難的交情,我總是疼你的,就是她家給的錢財再多,也越不過咱們娘幾個的情分。
    趕明兒挑個好日子,讓壘兒和你先圓房。隻要你早日給我生下長孫,就是那徐二姑娘也得矮你一頭。你說是不是啊,壘兒?”
    對麵耳房裏,瘦弱蒼白的郭壘從油燈後看過來,對上嶽鷹的眼神,怯怯低了頭。
    嶽鷹依稀記得自己冷笑了一聲,說道:“婆婆的意思是,徐娘子進門後,我為妻,她為妾?”
    “娘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啊!” 高氏以為嶽鷹又一次被自己說服了,趕忙站起身來,接著說道,“可你也知道,徐娘子雖是商賈家的庶女,卻生在縣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。
    你自小在山裏長大,有些事兒我少不了要教你:徐老爺是托了縣學裏的教諭來轉達結親的意願,咱們就是為了壘兒的前程,也不能駁了人家的麵子啊!”
    她是一如既往地會哄人,可嶽鷹卻沒那麽好騙了。
    曾幾何時,高氏隻要哭哭啼啼地說幾句家境艱難,道幾句“鷹兒賢惠”,嶽鷹便心甘情願地拿出嫁妝,幫他們贖田買地;
    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    她念叨幾句自己“身子不好,兒子年幼,鷹兒能幹”,從未下過地的嶽鷹就會任勞任怨地在田裏打轉;
    她說想靠刺繡貼補家用,嶽鷹為了讓她保養雙手,什麽粗活重活都不讓她幹。
    但三年過去了,嶽鷹從未見她貼補過家用,反倒是阿爹心疼嶽鷹日子過得艱難,隔三差五送了銀子過來。
    手心起泡,家裏揭不開鍋的時候,嶽鷹也偷偷抹過眼淚。可看著小她三歲,手無縛雞之力的“丈夫”,以及整日“病病歪歪”的婆婆,嶽鷹又總能想起阿爹的勸誡:
    “不勞哪能得?他是個識字的,咱隻有一把子力氣。當初應下這門親事,也是盼著他日後能念著患難之情,一生都不會虧待你。”
    阿爹和阿娘自幼相識,情深意篤。所以阿爹總是以己度人,覺得自己的寶貝閨女也該像她娘一般,有一份青梅竹馬的真摯感情。
    嶽鷹也總想著,“丈夫” 年紀再小,總會長大。等他考中了秀才,阿爹就成了秀才的嶽丈,鎮上便再沒人敢嘲笑他是從山裏來的粗人。
    為了不辜負阿爹的期望,也為了讓高氏母子挑不出理來,三年來,嶽鷹幾乎沒回過家,偶爾回去探望,也是來去匆匆。
    阿爹特意為她準備的閣樓,她竟是再沒有住過一次。
    嶽鷹茫然望向門縫裏透進來的那幾道光亮,腦海中與高氏的交鋒還在繼續。突然,隔壁院裏傳來一陣低聲嗬斥,打斷了她的回憶。
    “簡直是作孽!早前我磨破嘴皮子說了多少回,這偷摸的毛病咋就死性不改?念在同宗的份上,我再喊你一聲姨媽,你也別等著我拿掃帚攆人!要是別人告到衙門……”
    隔壁院裏,今早被吳娘子指著鼻子罵的老婦人,又在縮著脖子挨訓。聽話茬兒,她就是吳娘子那個遠房姨媽,也是她偷了自己東西。
    阿爹生病那回,嶽鷹回來探望,正吃飯時就聽見過她被吳娘子罵哭,當時阿爹聽著心裏堵得慌,直罵吳娘子沒良心。
    他說這老婦人真是命苦,年輕時無兒無女地守寡,老了老了又投靠了吳娘子這樣的遠房外甥女。
    此刻瞧著老婦人佝僂著背,唯唯諾諾地搓手告饒,嶽鷹歎了一口氣,決定晚些時候去一趟隔壁,隻要他們把東西還回來,這事就不再追究。
    眼下最當緊的,是把阿爹留下的皮貨鋪子再開起來。和離書也得趕緊去衙門過檔,戶籍改回娘家的事兒也得一並辦妥帖……指不定哪天又要用到銀子,總不能真去喝西北風……
    困意漸漸襲來,腦中卻依舊亂成一團,嶽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陣,終於閉眼睡去。
    夢裏,她時而與猛獸爭鬥,時而墜入深不見底的懸崖,時而又追著阿爹的背影嚶嚶哭泣。突然,一陣急促的撞門聲傳來,嶽鷹淚流滿麵地從夢中驚醒。
    睜眼望去,陽光已從西麵斜了過來,她在床沿上茫然坐了一陣,汲著鞋下了木梯。
    剛打開木栓,門就哢噠一聲到了她眼前!
    吳娘子漲紅著臉,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,臉上的瘢痕幾乎變成了青紫色,她一把揪住嶽鷹的衣領,嘶吼道:“你這個黑心爛肺的山精鬼怪!你還我姨媽命來!”
    喜歡和離後攤上大事,社恐被迫闖社會請大家收藏:()和離後攤上大事,社恐被迫闖社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