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南戲高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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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影交錯間,嶽鷹終於看清了說話女子的麵容。
一如既往的自視甚高,一如既往的愚昧不堪,被當槍使了又使,卻與有榮焉。
嶽鷹又看了一眼她身側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,殘存在心底的最後那點局促和不安也盡數散盡。
她昂起頭來,朗聲問道:“我嶽鷹到底是不是拋夫棄家的人,高娘子不知,你的姑母高老賢人也沒有告訴你嗎?”
“撒開我!我就要說!我就不信,朗朗乾坤,她能當眾宰殺了我!”
高真真從人群裏掙脫出來,繼續衝著嶽鷹喊,“當初結親,你父親欺負我姑母和表弟無依無靠,硬要把你這個裹皮喝血的粗魯人塞到郭家去。
如今,你不敬夫君不孝婆母,能拿休書就是抬舉你!又有什麽臉麵先提和離?”
她的話音剛一落地,此前死死拽住她的人迅速縮在了人群裏。
縱使她隱藏的再好,嶽鷹還是認出來了,她便是十裏八村的“貞德”模範,自己那慣會裝賢良的前婆婆。
高真真是高氏的娘家侄女,比嶽鷹大一歲,也是高氏原定的兒媳。
嶽鷹嫁過去後,高真真就總想著法子來找她的麻煩,高氏兩邊勸說,兩人的仇怨卻越積越深,她自己倒是兩麵得好,都當她是最和藹可親的長輩。
眼下,嶽鷹逼著他們寫了和離書。高真真可不是又得當出頭鳥了嘛!
隻是,以高氏的做派,估計也沒料到能在這人群裏遇到嶽鷹,更沒想到自家那個蠢笨的侄女,會當眾和嶽鷹對質。
想通了其中關節,嶽鷹不怒反笑,徐徐開口問道:“哦,那你說說我如何拋夫棄家了?”
“你還有臉問我?初四那天晚上,是誰拿了尖刀,劈在桌上,逼迫壘兒寫了和離書,還搶走了我姑母辛苦攢下的20兩銀子?”
此話一出,連旁邊的攤主也顧不得做生意了,任詢價的喂喂喂地叫喊,直愣著眼睛向場中間望來。
嶽鷹抬高了聲音回道:“我十六歲嫁入他家,拿嫁妝置地貼補,從他們母子的吃穿用度到他的累年束修,都是一人操持。
如今他考上秀才,便要停妻另娶,降我為妾,我難不成要不得一個和離書?”
高真真怒道:“呸!你一個山裏長大的蠻子,粗鄙不堪,讓你做妾都是我姑母仁慈,你憑什麽不滿意?”
這話正應了嶽鷹話裏的“降妻為妾”,四周的議論聲瞬間大了起來。一些婦人已經忍不住牢騷起來:“這還不和離,等著被休嗎?”
“小娘子,有骨氣!同那等背信棄義的,就不能講情麵!”
就連那些認出她是“山魈娘子”的,也忍不住念叨:讓你們當陳世美!踢到鐵板了吧?
高真真的手臂又被狠狠拽了幾下,她堪堪站住繼續道:“不管怎麽說,郭家也施恩放了和離書給你。你不感恩便罷,為何要掂斧頭拎刀地強搶錢財?”
嶽鷹向前走了兩步,圍觀的人以為她必要動手,立馬避讓出一條道來,誰知嶽鷹走幾步就止住了,她盯了一眼藏在人群背後的高氏,背轉身高聲道:
“甲醜年十一月冬,我奉父命出嫁,陪嫁了二十兩銀子。
乙寅年春三月,高夫人哭訴他們孤兒寡母以往日子如何難捱,典地當衣如何對不起郭家先祖。小女子少不更事,當下就將那二十兩銀子悉數交出,為他家贖回田地。
乙寅年夏六月,高夫人曬衣時發覺兒子秋衣粗薄,連日痛哭,竟愁得病了。父親心疼我作難,把做生意周轉的五兩銀子送去為郭壘製衣,為她看病。
半月後又送去三兩,讓我貼補家用。此後十日……”
“夠了!”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,高真真打斷她,心虛道,“縱使你父親真的送過幾兩銀子去,也是為了養你這個親閨女!”
說到此處,她像是找到了證據般,重新昂起頭說:“你在郭家就不吃不穿,不用銀子嗎?這些銀子說不準都用到了你自己身上!”
此話過於愚蠢,所以嶽鷹還未反駁,她就換來一片噓聲。
高真真繼續找補道:“一家人本就該相互扶持,我姑母和表弟仁義,這些年,就沒有補貼過你們父女嗎?”
嶽鷹冷笑道:“乙寅年秋九月,我聽聞父親病了,向高夫人借幾個錢回家瞧瞧,說好了來日還她,可她卻道家中貧困,一文都不肯給。
恨就恨我那時耳目不清,不知道什麽是虛與委蛇,不敢同她撕破臉,自己走了十裏路進山,砍柴賣了換錢。結果……”
“鷹兒,”說話間忽見高氏從人群中閃出,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“鷹兒,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。是我沒本事,賺不來錢給你爹看病,對不住你啊!”
她聲嘶力竭,磕頭如搗蒜,眼淚如不要錢似的湧出,很快湊成了兩串:“三年前你嫁到我家,不通庶務,老身我做飯洗衣地侍奉你啊!
有人在我耳邊念叨,說旁人媳婦如何溫柔賢淑,你又如何不通人情。日日舞刀弄劍,爬到樹上和鳥雀為伍,連壘兒看到你就怕,可我怎麽說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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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說鷹兒初從山裏來,又自小沒了親娘,不通教化也是有的,但咱們應下了這門親事,就要負責到底。”
高氏繼續嚎啕道:“可憐壘兒膽子小,平生最怕喊打喊殺,他那日不過說了幾句氣話,你就拎斧弄刀唬得他至今臥床不起啊!
我郭家三代單傳,隻這一根獨苗,如今也給了和離書,家裏的錢財也都給你了。你旁的不念,單念我往日對你的情分,就饒了我們吧!”
嶽鷹把手指攥了又攥,還是止不住顫抖。
高氏的表演還在繼續,竟作勢去撞路旁的石頭,被高真真和幾個路人扯住後,大聲哭嚎道:“我這就去陰間去向你父親請罪!隻求你高抬貴手,放過壘兒,他苦讀多年,怎能前途盡毀啊……”
好一個南戲高手,頃刻間翻雲覆雨!
淺淺幾句,半真半假,就勾勒得她嶽鷹如一個不通教化的野人!
可恨自己的腦子和嘴巴卻如蚌住一般,哆嗦半天,竟不知道從哪開始反駁。
偏偏有人跟著“好心”勸說:“嶽娘子,朝廷地界,一切都要講王法。殺人不過頭點地。和離書拿了,用你的嫁妝也收回了。
強扭的瓜甜不了,那些小來小去的就算了吧,千萬別逼出人命來。”
嶽鷹終於抬起手,恨恨指向高氏,手指卻顫抖到無法伸直:“你……你就是進了陰間,也隻配下拔舌地獄,有何臉麵去見我父親……”
“呸!你這個小娼婦!你分明就是搭上了奸夫,才鬧著要同人家和離。”
不知何時,身後捆著的三人掙脫了出來,王二和那個瘋子此時已不知去向,隻留下唯恐天下不亂的紅姑,在這裏跳著腳找死。
隻是眾人眼中,她紅姑才是那個更加不堪的。有人戲謔道:“怎麽的,紅姑,你隻幾個時辰沒挨打,就又要憑空造謠了?”
“去,去,去!”紅姑掐著腰跳著腳把那人逼退了幾步,轉身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對人群說,“我何時造過謠?這奸夫正是縣裏的衙差林捕頭……”
忽然,一道皂影疾衝上前,“啪” 地一記耳光扇在紅姑樹皮似的老臉上,打得她原地轉了半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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