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懷仁走後，蘇青墨越發喜怒無常。
    他一時怪嶽鷹背不會書中口訣，一時又扔掉書本，不準她再看一句，就連嶽鷹去攀岩壁時他都心不在焉，有好幾次差點沒有接到從崖上摔落的她。
    如此過了十多天，嶽鷹按照書中的要訣，拋卻恐懼心和得失心，專心腳下的每一步，終於抵達了崖頂。蘇青墨在崖底和她兩兩相對，許久，他才朗聲說：“明日，我就帶你出去。”
    喬裝改扮過的三人終於站到了武清縣城的街道上。一別數日，一切熟悉又陌生。三人登上錦繡坊二樓，齊齊望向縣衙方向。
    “他來了嗎？”
    “是來救我爹娘了嗎？”
    嶽鷹和徐惠異口同聲問道。蘇青墨盯著停在縣衙門口的車馬默不作聲，車簾掀開，一個綠色官服的男子扶著一個盛裝女子下車。
    “二妹，是我二妹。”徐惠興奮道，“她身邊穿官服的竟是袁郎君。看來，我當日真是錯怪她了，袁郎君對她是真心的。如今袁郎君高升，我爹娘這是有救了嗎？”
    蘇青墨默默看過來，徐惠的聲音下意識低下去，漸漸消失不見。蘇青墨說：“如果不是拿你爹娘的命來換，她也坐不到那馬車裏。”
    “你說什麽？”
    “徐家的事兒，自然是徐家的人最清楚。令妹大義滅親，不然如何為官員妾呢？”
    “你說梅兒她……”
    衙門前，脫了官服的魏縣令走過來和袁縣令寒暄，魏大娘子帶著女兒走到徐梅麵前，三個女人各自笑容滿麵，但可以想象，私下裏在進行著怎樣的交鋒。
    徐惠潸然淚下，恨恨道：“我阿爹最疼她了。她怎麽能忍下心來！不行，我要去問問她。”
    “你如今去了，她沒準兒把你也抓了。”嶽鷹扯住她勸說，“你也不必憂憤，像她這樣喪良心的，早晚會得因果的。”
    “因果，嗬嗬，因果……”蘇青墨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似的，說，“安心待幾日吧，你們會知道，什麽才是真正的因果。”
    嶽鷹不想知道什麽因果，可蘇青墨卻說，看到因果那一日，蘇景軒就會出現了。嶽鷹拗不過他，隻好按照他的指示，把兩人藏在後院，重新開張做起了生意。
    隻是，徐梅沒有像預料般那樣過來找茬，徐家的案子也遲遲沒有消息，官衙卻在一個黑夜，湧出了一隊官兵，舉著火把一路朝東城而去。
    次日，濟安堂葉大夫通敵，濟安堂被查封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，連前幾日帶著孫兒出遊的葉老神醫都上了海捕文書。
    嶽鷹去牢裏探監，卻被告知上頭有令，不準探監。她急得四處找蘇青墨商量，他卻不知去了哪裏。
    嶽鷹和徐惠坐立不寧地等了兩日，蘇青墨終於在一個深夜悄悄回來。他推醒嶽鷹，悄聲說：“走，我帶你去看因果。”
    嶽鷹迷迷糊糊坐起，被他拎著後背一把提起，直接從窗口跳了下去。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，嶽鷹隻覺自己猶如一片風中的樹葉，被他挾著在房頂上迎風呼嘯。
    縣衙後院，書房裏仍亮著油燈。蘇青墨揭開屋頂的瓦，下方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    “吉成？”嶽鷹幾乎驚呼失聲，被蘇青墨捂住了嘴巴。
    蘇景軒身邊最得力，最善畫像和尋人的吉成，此時正背手站在書房正中，而白日裏威風八麵的袁縣令，卻跪在他身前。
    “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，徐家商道的事兒他是如何得知的？”
    袁縣令低頭道：“他在本縣有些醫名在外，許是在診病之餘聽到了什麽風聲。偏偏又是個愛管閑事的，查到了徐家豢養往南輸送病種的地方，又借著診病，在巡檢史那裏胡說八道，這才驚動了朝廷。”
    “徐貴雖已經死了，就讓葉懷仁也去死吧。徐家那些人更是一個不能留。”吉成冷聲吩咐，像是在談論今日吃什麽一般平常，他像蘇景軒慣常愛做的那般叩了兩下桌子，說，“包括你那個所謂的愛妾。”
    “成管事，上麵新下了協查令，州府明日就來提人。而且那些婦孺也並不知情啊！”
    “哼哼，”吉成在他麵前蹲下，說，“枉你新得了個縣令。袁英於，你堂哥袁英積憑著在京城演那一出戲，被朝廷秘密派到雲州，打平王個措手不及。
    前幾日陛下還在宮裏誇他呢。再回來必是要高升了。我聽聞，當日他父親離世後，你父親為爭家族財產，沒少擠兌他們孤兒寡母。不日他班師回朝，你若是在朝中沒有個靠山，你猜他會待你如何？
    俞妃娘娘說話在陛下麵前如何，你是知道的。而宋大娘子在俞妃娘娘麵前說話如何，你更是知道的。是要官運亨通，還是回去等著那爬不上去的蔭補名額，抑或像徐貴一樣死得透透的，你且看著辦吧！”
    “小人該死，小人該死！”袁英於磕頭不已，“小人聽從宋大娘子吩咐就是了。”
    吉成拍了拍他的肩頭，起身說：“這就對了。記住，手腳要麻利些。”
    吉成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夜空裏。嶽鷹揚起臉，滿是淚水。
    蘇青墨挾著她到了郊外的密林，冷聲說：“赴國難，報國仇，聽著悲壯動人，實則就是這麽一日日地蠅營狗苟。而我當年做過的事，他如今也正在做。”
    “不，他沒有在做。吉成明明說是宋大娘子交代的。”
    “如果沒有我和他，何來那個所謂的宋大娘子，又何來徐惠以及你師兄這樣的無辜之人？”蘇青墨聲音嘶啞著，猶如走了調的尖利鳴鑼。
    “不，他不是的。他生性善良，還救過我，也救過徐惠呢。”嶽鷹顫抖著說，“我去勸勸他，我勸他總會聽的！”
    “鷹兒，沒用的。”蘇青墨在身後叫住她說，“當年你母親沒有勸住我，你如今也勸不住他。他不把你牽扯進去，已經算是有良心了。你快快把他忘了吧！”
    “你去哪裏？”嶽鷹哭喊道，“你怎麽又把我丟下了？”
    蘇青墨向前掠身飛去，空氣中飄蕩著他沙啞的聲音：“回去守著徐惠，他們的人很快就找來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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