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燈結彩，沿街十裏紅綢滿天，鑼鼓散錢開路——
    虞棲一身錦繡紅衣，襯得她明豔異常。滿頭青絲束在身後，紮起的馬尾如綢緞一樣飄逸，而束發的發帶上鑲嵌著大顆的紅寶石，十分耀眼，卻依舊比不過她眼中璀璨的星辰。
    虞棲騎著馬，身後跟著喜轎，一路人馬熙熙攘攘，終於到了曲檀祖父的府上。
    按照規矩，成婚前一日她與虞家人去了城東的宅院暫住，第二日好接人回來。雖然她們早就對曲檀祖父做事周全有所了解，但到了城東宅院後還是不免驚歎他老人家的用心。
    府邸上處處都是大婚的布置，從大門穿過外院再到內院，燈籠紅綢不曾斷過。
    見此情景，虞家父母不由得更覺虧欠，發誓回京再辦喜事一定要比這還隆重！
    “虞小姐，到了——”
    前邊牽馬的下人停下來，低聲提醒，虞棲神色恍惚的回了神，心想這一日總算是到了。
    自那一夜曲檀走後，她耳邊總是縈繞著一句話——
    “虞棲，我等你來娶我。”
    於是一開始還算從容的等待後來卻變得有些著急起來。
    是為什麽呢？
    淡淡的疑問在心頭盤旋不去，虞棲的心神很快放回眼前，她盯著大門口那道同樣紅得耀眼的身影，利落的從馬上翻下來，一步一步走到了曲檀麵前。
    一襲紅蓋頭將曲檀所有視線都遮掩住，他低著頭，盯著腳下，直到視線範圍內出現另一個人的一雙腳——
    “我來了。”
    虞棲的聲音輕柔的猶如一陣風，是以往不曾展露過的溫柔，曲檀微微愣住，竟然生出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——
    “如果此刻掀開蓋頭……是不是就可以看見虞棲此時臉上是何表情呢？”
    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動，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，此刻他應是柔順的、安靜的……但若嫁的人是虞棲，忍這麽片刻也無妨。
    由於曲檀沒有年齡合適的表姐，因此省略了由姐姐送嫁的步驟。他緩緩伸出手，雖然眼前看不見，但伸出去的手卻格外堅定，像是知道有人會牢牢握住他一樣。
    冰玉對上溫熱，當虞棲穩穩牽住曲檀的手時，她並不知道蓋頭下的曲檀嘴角正緩緩浮現笑意。
    “多般配啊……”
    “是啊，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雙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眾人的賀喜聲不絕於耳，春青像是接收到指令一般，用眼神示意下人，讓他們將準備好的銀錢紛紛撒下去。
    是了，除開公子的吩咐，他怎麽會這樣做呢？
    雖然老太爺也讓人準備了喜錢，但是公子可是特意往裏頭添了好大一筆。
    喜氣連著財氣，希望他家公子家庭美滿，也財源不斷。
    春青跟在喜轎旁，幫著虞棲將人扶進去後，沉默的在鑼鼓聲和賀喜聲走在轎子側。
    別以為他沒看見——
    剛剛公子彎腰進去的時候，分明用指尖勾了勾與虞娘子的掌心。
    算了，又不是第一回見了，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。
    吹著鎖呐，敲著鑼鼓，一行人一路往城東去。
    老太爺立在門口，見喜轎逐漸越來越遠，抬起手背抹去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，轉頭就笑著開始招呼——
    “諸位裏麵請！”
    那聲音遠遠地飄進轎子裏，曲檀白皙的手慢慢捂住心口的位置，真切地感受到那鮮活的跳動。
    盡管這世間糟糕，但還是有人在愛著他的，不是嗎？
    轎身輕輕搖晃，曲檀卻覺得自己沉重的身體變得越發輕盈起來，喜悅之色如同胭脂，洋溢在眉目之間，泛著淡淡的粉，賜予那張豔麗的臉越發的生動。
    接下來的一路，曲檀都覺得自己輕飄飄的，不用跨火盆，也不用被立規矩，他一路被虞棲牽著進去拜了天地。
    直到儀式結束，他被送入喜房，耳邊仍是虞棲溫柔的聲音：
    “我讓人備了吃的，餓了先用些，我陪著喝幾杯酒就過來。”
    曲檀低低的“嗯”了一聲，雖然他很不想承認那輕柔近似嬌氣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，但是卻無法辯駁，也無法否認。
    直到被春青攙扶著進了喜房，又慢慢在床邊坐下後，他才忽然想起一個問題——
    “虞……妻主，今日是何模樣？”
    話剛說一個字便自然的改了口，曲檀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麽輕易的接納一個人進了心裏，但事實便是如此，一旦接受了，任何事都變得容易起來。
    他回憶著今日虞棲的語氣，暗自猜想著她的神情，卻又更想知道今日的虞棲，究竟是何模樣。
    虞棲喜服上的鳳凰還是他親手繡的……
    但春青卻頭一回拒絕回答他的問題，甚至還笑吟吟地說：“比起描述，公子何不親眼見一見？”
    曲檀本有些惱意，但轉念一想，覺得春青說得有幾分道理，於是很快便消了氣，又安靜了下來。
    他難得享受片刻的安靜，但春青此刻卻有些嘮叨了。
    春青：“公子！公子！這是剛剛虞娘子讓人送來的點心和粥，要不要用一些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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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曲檀嘴角弧度逐漸壓了下去，本想拒絕，但剛開口，肚子卻真切的開始發出抗議。
    由於蓋頭的遮擋，春青並不知曉他家公子臉上的表情，隻是猜到他家公子臉色可能不太好看，頓時安靜下來，不敢講話。
    畢竟以前公子可是很不恥這種粗俗的行徑，可能是由於曾經被曲父關在閣樓上餓過一日，公子在生理反應下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，於是自那一日過後，公子就無比厭惡這種不受控製、被生理所驅使的感覺……以至於後來再被那黑心的老男人關在閣樓上做男紅，沒有飯吃，公子寧願喝水充饑，也不會讓自己再有那般的反應……
    春青抿了下嘴，心疼的悄悄歎了口氣，正要勸兩句，卻聽見他家公子“抱怨”道：
    “為了穿上這身嫁衣，不僅沒用早膳，腰上還纏了束帶……春青！將東西拿過來吧，就算我不想吃，這孩子也不可能善罷甘休！”
    曲檀戳了戳肚皮，語氣又愛又恨，但說到底，還是愛更多吧？
    春青見狀連忙鬆了口氣，搬了個小桌子在曲檀跟前，正要替他家公子暫時掀開蓋頭，便被他家公子按住了手：
    “你做什麽？”
    春青無辜道：“自然是為了讓公子你方便用膳。”
    “遞到我手上來便是。”曲檀倒是沒怪春青的好心，隻是也沒讓春青真的掀開蓋頭。
    他這麽說了之後，春青乖乖的照做，隻是眼中的情緒變得越發複雜起來——
    ‘公子，你厭惡世間束縛男子的規矩，但是有時候卻又甘願守著陳規，是因為跟虞娘子相關嗎？’
    但恐怕也隻有虞娘子值得公子這麽做了。
    有了身子的曲檀飯量明顯比之前大了不少，就在他吃飽後思考著究竟要不要取下腰間的束帶時，門忽然嘎吱響了一聲——
    曲檀坐直身子，雙手規矩的放在腿上，靜靜的等著。
    春青也安靜的在一旁候著，作為公子的心腹，他要等到兩人喝了合巹酒後才能離開。
    淡淡的酒氣混著虞棲身上特有的香味席卷曲檀周身，曲檀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，就感受到了——
    隔著蓋頭，虞棲抵著他的額頭，而後輕輕蹭了蹭他的臉，有些癢。
    不知道喝了多少酒，虞棲的聲音中帶著淺淺的醉意，不過卻又似乎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麽。
    他被虞棲攬進懷來，即便隔著一層布料，依舊能感受到虞棲身上炙熱的體溫。
    下一秒虞棲貼在他耳邊輕輕說——
    “我來娶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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