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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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新年的鍾聲準時響起,城市的夜空被一束束煙花照亮,屋內電視機裏響著主持人倒數的聲音,窗外傳來鄰裏互道祝福的歡笑。邱白的母親站起身:“新年快樂,孩子們。早點休息吧。”她朝兩人笑了笑,轉身回了房間。
    林恩也輕聲向邱白道了晚安,進了客房,把門輕掩。
    屋裏暖意融融,但他尚未熄燈,正背對著門整理著東西。沒過幾分鍾,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——不急不慢,卻帶著某種思慮後的堅定。
    不過十來分鍾,林恩的房門被輕輕敲響。
    他走去開門。門外站著的,是邱白的母親。
    林恩一愣,隨即站直了些:“阿姨,您還沒休息嗎?”
    她抬起頭看他,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,但眼底卻有些認真。“林老師,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?”。
    他以為是邱白,拉開門,卻看到門外站著的是邱白的母親,身上披著件舊毛呢外衣,頭發束得整整齊齊,臉上卻帶著一絲鄭重。
    林恩一怔,連忙讓她進來。
    老人卻擺了擺手:“不打擾你太久,我就是有幾句話想和你說。”
    她看著他,聲音壓得很低,卻很清晰:“林老師,我想問你一件事……你和我們小白,不是單純的師生關係吧?”
    林恩一時間沒反應過來,隨口道:“怎、怎麽會呢……我是他老師……”
    “林恩林教授,”她溫柔卻堅定地打斷他,“我雖然沒什麽文化,但不是傻子。您寫的古典音樂,我經常聽。你是教音樂的,我們邱白是學美術的,你怎麽會是他的老師?”
    林恩一時語塞。
    “而且,這一年裏他反反複複在我身邊提起你,回家次數也少了許多。”她說著,目光沒有責備,更多的是一種母親對孩子敏銳的洞察,“我問他去哪了,他說是去同學家。但他那個性子,不可能交這麽多‘非要住一晚’的朋友。”
    “還有你們剛才吃飯的樣子,”她頓了頓,語氣緩慢但平靜,“不像朋友,像親人。”
    林恩張了張口,終究沒能再遮掩。他低頭,認真地回答道:
    “是……我們在一起了,已經有一段時間了。但——是我先喜歡上他的,是我一直纏著他,請您別怪他。”
    他抬起頭,聲音平靜卻真摯,“邱白他很善良,很幹淨,他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。我是真的……想好好待他一輩子。”
    邱白的母親聽了這番話,沉默了一會兒。
    她的眼神掃過林恩略顯緊張的臉,忽然輕輕地歎了口氣:“這孩子命苦……他還不到一歲的時候,被人用毛毯裹著,放在我們孤兒院門口,正好趕上寒流,要不是我早起燒水發現他,早就凍沒了命。”
    她說著,眼眶微紅,卻依然語氣溫和,“他上學的時候,因為太內向,被同齡人欺負,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,吃虧了也不說。我就怕他長大了還這樣,遇不上個真正護他的。”
    她看向林恩,語氣一字一句地緩下來:
    “我年紀大了,早晚得離開人世。我不能陪他一輩子……所以林恩,我才來找你。你要答應我一件事。”
    林恩站直了身體,鄭重地看著她。
    她凝視著他,眼神溫柔卻堅定:
    “你要替我,照顧好他。別傷他一分一毫。”
    林恩緩緩點頭,那一刻,他心裏的承諾,比任何一句誓言都要沉得多。
    “我答應您。”
    邱白的母親笑了笑,眼裏仿佛放下了什麽東西似的:“那我就放心了。謝謝你,孩子。”
    說罷,她轉身走出客房,在門口輕輕帶上門,走廊的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,卻無比溫暖。
    林恩站在原地,看著門的方向良久,胸口裏有種無法言說的情緒正悄悄流動著。
    林恩關上房門,屋裏頓時靜了下來。
    那一瞬間,他靠在牆邊上,沒有開燈,隻任由外頭走廊的餘光投進來,將房間切成一塊塊陰影。他沒有馬上挪動腳步,隻覺得身體像被沉重的水壓緊緊包裹,甚至連呼吸也帶著一點鈍鈍的痛。
    他垂下眼,額角貼著冰涼的木門,腦中不斷回蕩著邱白母親最後那句話:
    “你要替我,照顧好他。”
    他閉了閉眼睛。
    他知道這句話不是輕飄飄的請求,而是一位母親,把整個世界都托付給了他。可她不知道……他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。
    邱白是人,而他是“時間”。
    一個守護世間秩序的管理者,注定與混亂為敵,與命運纏鬥。他的生命被千絲萬縷的規則牽製著,早已不再自由。他無法解釋清楚那些使命與責任,也無法告訴他,為什麽有時會莫名消失、神情疲憊,為什麽他的一切都像籠著重重迷霧。
    他回想起自己那些沉入時光深處的承諾,那些無法實現的諾言。他曾說要逆轉時間,曾說要救回“她”,曾說要守住每一分安寧。可時間不可逆,而他……連救自己所愛的人都做不到。
    林恩緩緩地坐到床邊,手指撫上自己衣角的一道淺折痕。是方才被煙花光照得耀眼時,邱白輕輕扯住他衣袖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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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不是第一次心生動搖。
    從前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冷透,在一次次任務和犧牲中,被磨去了棱角。但邱白卻像一束光,不是那種刺眼的烈陽,而是雪地中一盞微弱卻執拗不滅的燈。溫暖,不聲張,卻真真切切地存在著,照進了他被封存已久的靈魂。
    他也想回應這一份溫柔。
    可他身後站著的是規則,是命運,是一個無法示弱、也不能放棄的世界。他不能說走就走,更不能承諾一個完整無憂的未來。
    “我該怎麽辦呢……”他低聲喃喃,聲音裏第一次顯出一絲疲倦。
    愛一個人,很簡單;
    承擔一個人的一生,很沉重;
    但用這沉重去與命運對抗,那就是幾乎無法承受的代價。
    林恩低頭,額發垂落,指尖緩緩摩挲著那枚本該象征時間之主的金色懷表,卻發現自己手指有些微顫。他第一次那麽清楚地意識到:
    他已經不隻是“時間”的管理者。
    他,是邱白眼中的戀人,是那個坐上飯桌、被當作家人接納的“林恩”。是那個在新年的鍾聲裏,被人默默放進心中的“希望”。
    而他必須為這份身份,付出全部。
    無論未來如何。
    窗外的煙花已經散盡,年夜的喧囂退了下去,隻餘下遙遠街角偶爾傳來的幾聲鞭炮聲,如同記憶深處慢慢燃盡的尾音。室內安靜得出奇,夜色將邱白的影子輕輕拉長,映在門邊,像一隻走失又悄然歸來的貓。
    林恩原本坐在床邊,雙肘撐在膝上,仍在出神。身後輕輕的響動傳來,他下意識轉頭,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悄悄地進了房間,關門的動作很輕,小心翼翼,像是不願驚動整個夜晚。
    “你媽不是說十二點要睡覺的嗎?”林恩揚了揚眉,嘴角彎出一個熟悉的笑,聲音壓得很低,帶著倦意,也帶著一絲藏不住的溫柔。
    邱白沒有說話,隻是坐到了他身邊,肩頭貼得近了些。他的指尖在被子上緩緩地劃著,似乎在猶豫,又似乎在替那份沉默找個合適的出口。
    “我剛才看到媽媽來找你了,你們說了什麽呀。”他說,聲音也很輕。
    林恩眨了眨眼,“嗯……沒什麽大事,就是讓我好好盯住你的成績,別讓你掛科。”
    邱白歪頭瞪了他一眼,“不愧是她,居然都能繞開我們的關係,還是從成績下手。”
    “畢竟你平時不怎麽努力,要是我不監督,怎麽對得起你媽。”林恩笑,話鋒一轉,語氣卻帶了點調笑,“再說了,你大半夜摸過來,是想和我發生點什麽嗎?”
    邱白一愣,臉頰一下就泛起熱意,“……你怎麽總是滿腦子不正經?”
    “我正經得很啊,表麵上是個紳士,背地裏……”林恩低笑,湊近他耳邊,“隻對你不正經。”
    邱白白了他一眼,“你不怕我媽發現我們在這兒‘偷情’?”
    “你說‘偷情’的時候好可愛。”林恩不依不饒地湊近,“可你不是說,她睡得很熟,不可能發現?”
    邱白有點被他纏得無奈,隻能抿著唇低頭,拿枕頭砸了林恩一下,“你說得倒輕巧,萬一呢?”
    “那我就負責。”林恩笑著將他抱進懷裏,聲音也終於低了下來,溫熱的氣息落在他頸側,“我會對你負全責。”
    房間安靜了一會,隻有兩人貼近的呼吸交疊著。窗簾被風吹起一點,月光悄悄地爬進來,映出他們緊靠的輪廓。
    過了好一會,林恩才輕輕開口,那聲音像從深處抽出似的,帶著難以察覺的顫:
    “邱白……如果有一天,我不在了,徹底消失了,你會原諒我嗎?”
    空氣忽然變得凝滯。
    邱白抬頭,盯著他看了幾秒,仿佛試圖從他的眼神裏看出玩笑的痕跡,可林恩沒有笑,也沒有移開目光。那一刻他的眼睛靜得像時間深海,藏著太多無言。
    “你怎麽了?”邱白低聲問,眉頭輕蹙。
    林恩沒說話,隻是抬手,將他緊緊地抱進懷裏。
    像是害怕一鬆手,懷裏的人就會從現實中消失一樣。
    屋裏暖意正好,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彼此的體溫與月光的柔和,像是連夜色都在勸他們慢一點離開彼此。
    “你母親知道我們的關係了。”林恩的語氣平靜,卻帶著一點壓低的試探。
    “……啊?”邱白怔住了,像被迎頭砸了一下。
    林恩看著他瞳孔放大的模樣,嘴角微微一挑,“她剛才來找我談的,就是這個。”
    “那你們……說了什麽?”邱白下意識坐直,語速都快了些,眉頭擰得緊緊的,“媽媽她……是什麽態度?”
    林恩盯著他,故意賣了個關子,“你猜?”
    “林恩!”邱白低聲控訴,又怕驚動隔壁的母親,隻能咬牙切齒地盯著他,整張臉卻因為緊張染上淡紅。
    林恩笑著伸手把他攬回來,語氣帶著點戲謔:“她說,你這孩子命苦,所以希望我能替她照顧好你。”聲音說到最後,眼底那一點笑意慢慢隱去,隻剩柔和的、讓人沉溺的認真,“她把你托付給我了,小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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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邱白一下沒反應過來,沉默了兩秒,耳根再度發熱,眼神卻一下軟了下來。
    “……她真的說了這句話?”他低聲問。
    “嗯。”林恩輕輕點頭,語氣仿佛在回應一個神聖的約定,“她說你很小就被遺棄,是她在冬夜把你撿回來的。她是你唯一的家人,而我現在也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。”
    邱白的指尖在林恩掌心緊了緊,低聲道:“……你不許再說什麽‘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’這種話。”
    “好,不說了。”林恩答得很快,像是下了決心,又像是刻意逃避什麽。
    片刻的安靜後,邱白輕咳了一聲,“……好了你別煽情了,林先生。我也不是一直需要你保護,有時候我也可以保護你。”他輕輕掙脫開懷抱,坐直了身子,嘴硬地補了一句,“你不要什麽事都一個人扛著。”
    林恩看著他,眼神柔和得像是拂過湖麵的風。沒有說話,隻是伸手替他撥了撥額前的發,動作極輕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要回去了。”邱白轉身站起,朝門口走了兩步,又回頭壓低聲音補了一句,“不然一會兒被我媽發現,我們就死定了。”
    林恩失笑,“嗯,你先回去,我再想想怎麽逃脫她明天早上的靈魂拷問。”
    “自求多福吧,教授。”邱白咕噥著,悄悄溜出了房間。
    房門輕輕合上,屋裏重歸寂靜。林恩坐在床沿良久,抬手按了按額角,仿佛要把心底某個沉重的部分一點點按下。
    窗外雪還沒停,月光依舊。可那顆惴惴不安的心,卻在這一刻,被一句“我也可以保護你”,輕輕穩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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