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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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,斑駁地灑在地板上,空氣中帶著清新的米香和熱騰騰的豆漿味。廚房裏飄來油條炸好的脆香,熱粥咕嘟作響的聲音輕柔又安穩,像是冬日清晨最溫暖的低語。
    邱白的母親係著圍裙,手腳麻利地盛粥、裝菜,年歲雖不輕,動作卻依舊利落。“小白,去把林老師叫起來,吃飯啦。”她笑著喚,眼角的皺紋裏都是柔和的光。
    “他起了,剛洗完臉。”邱白從廚房門口探頭回應,隨手將林恩剛拿來的毛巾搭到椅背上。
    林恩這時走進來,穿著居家的毛衣,看上去和昨晚那個麵對一屋複雜情緒的男人判若兩人。他神情溫和地向邱白母親問早安,還貼心地去幫她把湯鍋端穩。
    “哎喲,不用不用,你是客人。”老人家笑著擺手,但眼裏卻多了幾分寬慰,“坐著,我來就好。”
    餐桌上的菜不多,但熱氣騰騰,豆腐幹炒肉、雞蛋煎得邊角焦脆,還有一鍋濃稠的白粥,味道樸素卻溫暖入心。
    林恩剛坐下,老人便夾了一筷子菜放他碗裏,“來,多吃點,我昨天還擔心你吃不慣我們家這邊的飯,結果看你昨晚吃得倒挺香。”
    林恩一愣,隨即帶著笑意點頭:“阿姨手藝特別好,我很喜歡。”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她語氣輕柔,又似無意地叮囑,“你年輕人平時工作忙,記得也要照顧好身體,小白也一樣。我現在年紀大咯,能看著你們都好好的,我就安心了。”
    她看了眼低頭喝粥的邱白,又看向林恩,像是隨意一句,又像是小心掂量過的話,“林老師,你要是以後……有機會常來家裏吃飯,我肯定不嫌你煩。小白這孩子嘴硬心軟,有時候情緒悶著不說,你多擔待他點。”
    林恩神色微動,放下碗筷,輕聲說:“阿姨放心,我會照顧好他的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老人點點頭,眼角的細紋輕輕動了動,並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,仿佛這份理解已經無需更多言語。
    邱白低著頭默默吃著飯,沒插話,也沒否認,耳朵卻微微發紅。空氣中有種默契的靜謐,他們仿佛達成了某種溫柔的、無需明說的約定。
    窗外風雪已歇,一年最靜好的時光,就在這樣的一頓早餐、一句叮囑中悄然流轉。
    吃過飯,林恩將碗筷輕輕放下,擦了擦手,站起身來,語氣帶著幾分遺憾與禮貌的溫柔:“阿姨,小白,謝謝你們的招待,我也該回去了。”
    餐桌邊一瞬有些安靜,邱白一邊收著碗,一邊皺起了眉,“啊?這麽快啊?你不是放假了嗎?不打算多待幾天?”
    邱白的母親也抬起頭,手裏還握著一塊擦碗布,“是啊,年也才剛過,外頭又冷,幹脆在家裏歇兩天再走嘛。我們家雖然不大,但也不至於擠不下你。”
    林恩微微彎了彎眉眼,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潤笑意,卻也不鬆口:“我雖然是放假了,但學院那邊還有一堆研究生的作業等著我批改,更別提博士論文,個個寫得頭疼,還有幾個外頭的團隊還等著我給他們寫譜子,說是開年要出大項目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略微無奈地笑了笑,“假期對我來說……可能是最忙的一段時間。”
    “哼。”邱白不太高興地哼了一聲,抱著碗轉身進廚房,“誰讓你這麽搶手。”
    林恩看著他的背影,眼中笑意微漾,卻沒追過去。轉頭對邱白母親稍稍躬身,認真地說:“阿姨,您真的太照顧我了。這個年過得,比我在自己家都熱鬧……謝謝您。”
    “說什麽謝不謝的。”老人家擺擺手,又輕歎一口氣,“你啊……忙歸忙,別把自己累壞了,小白不說,我也知道你一忙起來就連飯都顧不上吃。過年才剛開始呢,記得有空再回來坐坐。”
    林恩鄭重地點點頭:“我記得的。下次……一定帶點我親手做的菜來給您嚐嚐。”
    他提起外套走到門邊時,邱白終於從廚房走了出來,靠著門邊低聲說:“我送你吧。”
    林恩看著他那雙藏著不舍的眼睛,微笑著點頭,“好。”
    門打開,冷風撲麵,屋內的熱氣仿佛還拽著他不肯走。林恩最後看了一眼屋裏暖黃燈光下那個滿眼慈愛的母親,然後把門輕輕關上。
    ——這份人間的溫暖,他收進心裏了。下一次回來,一定更長久一點。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夜色沉沉,倫敦的風永不知疲倦地在空中盤旋,像是這個古老城市永不入眠的歎息。塔尖之上,一道幾乎不可被察覺到的空間裂縫緩緩劃開,像是夜空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輕輕撕裂。那道縫隙之後,林恩的身影無聲降臨。
    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響,隻是安靜地落在了這座高破天際的塔頂邊緣。身下是金屬與混凝土的冷硬結構,腳邊是黑夜與城市霓虹織就的虛幻織錦。倫敦的大本鍾遠遠地敲響整點,風從泰晤士河上穿過,翻起他風衣的下擺。
    林恩盤腿坐下,手裏拿著一瓶尚未開封的麥卡倫,瓶身凝著淡淡水珠。他抬起手臂,看著瓶中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晃動,仿佛其中藏著某種遙不可及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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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終究沒有在邱白家多停留,答應的笑意和告別的擁抱一一兌現,卻也留下一整個夜晚未曾合眼。他說了“有事”,也確實有事——隻是沒人知道,這“事”不是人類世界裏的譜子、論文或工作,而是一種無法被人言說的存在狀態,一種超越生命秩序、無法落地歸屬的孤獨。
    林恩將瓶口輕輕打開,沒用杯子,直接仰頭飲下。烈酒順著喉嚨灼燒而下,像是要將藏在心底的苦澀一並吞噬。
    他靜靜地坐著,任由風從耳畔穿過,任由這座城市的喧囂在腳下如浮塵一樣渺小。他的眼神很靜,卻也很痛,像是在審視整個世界,又像是在凝視自己。
    沒人會來這裏,除了他自己。這個世界不會記得一個“時間的管理者”會在新年之際獨自飲酒,不會知道他肩上背負著什麽,也不關心他是否願意繼續活得像個普通人。
    林恩將頭埋進手臂間,輕輕閉上眼。那瓶酒靜靜地放在腳邊,瓶口掛著幾滴未幹的酒液,如同悄然落下的淚。
    他仍在倒數,哪怕整個世界已經進入新年。
    風還在吹,那股帶著雪意的冷冽之風劃過塔頂的每一寸金屬棱角。林恩坐在邊緣,肩膀微微聳動,卻不是冷,而是酒精和內心翻湧的情緒交織出的反應。他並未察覺,或者說,他早就察覺了,卻沒打算回頭。
    直到一道熟悉而懶散的聲音,從他身後響起,帶著慣有的諷刺和關心交纏不清的味道:
    “嘖嘖,這麽高的地方,這麽孤獨的背影……別告訴我你是來跳塔的。”
    林恩沒動,隻緩緩抬起頭,把最後一點酒咽下。他輕聲道:“你聞酒味找到我?”
    “我是‘死亡’,不是獵犬。” 伯克利的聲音有點不屑,但仍帶著一種他自己也不願承認的緊張。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,風把他銀灰色的頭發吹得有些淩亂,眸子裏卻沒有半分笑意。
    “不過你在這亂扯空間又喝悶酒的做派也太明顯了,我要是再找不到你,就該考慮是不是你在對時空做手腳自我封閉了。”他走近幾步,站在林恩身後,一隻手插著兜,另一隻手伸出來:“給我來點。”
    林恩遞過去瓶子,沒有多言。
    伯克利仰頭喝了一口,然後低頭打量著好友的側臉,目光從他輕蹙的眉頭一直滑落到他微微泛紅的眼角,才慢慢歎了一口氣。
    “你是不是……越來越不像‘時間’了?”
    林恩沉默了很久,直到風小了一些,他才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:
    “我也想像普通人那樣,和所愛的人一起過年。哪怕隻是坐下來吃頓飯,說幾句話,就很好……可你知道的,我不是。”
    伯克利坐了下來,把酒瓶擱在兩人之間,靠在塔頂一側,說:“那又怎樣?你有選擇。我們都沒資格決定自己是什麽,但至少我們可以決定怎麽去忍著不崩。”
    林恩偏頭看他,那眼神裏像是飄著霧,終於輕笑了一聲:“你什麽時候學會勸人了?”
    伯克利挑眉:“你以為我在勸你?我隻是怕你要是哪天真不見了,我得被秩序殘魂追著問責,說我沒管住你。”
    林恩看著他,眼裏笑意淡淡的,又有些感激。他知道,伯克利不會輕易說關心,可他總是在自己最冷的時候出現。
    兩人就那樣坐著,風在他們身邊來回拂過,像是時光也不敢打擾此刻的沉默。
    “我答應她了。”林恩忽然低聲說,“照顧好他。可我……我怕有一天,我連我自己都照顧不好。”
    伯克利沒有回應,隻是把酒瓶再次遞了過來。這一次,他的聲音平靜,像是深淵中漂浮出的回響:
    “你要是真不想讓他受傷,就別先把自己弄丟了。”
    林恩接過酒,喝了一口,沒再說話。
    夜色很深,倫敦在腳下沉睡不語。
    而塔頂的兩位管理者,像是從古老神話中走來的影子,悄悄地守著一個世界的靜默年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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